3
第二天，是乐乐进组拍摄的日子。
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入梅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
剧组拍摄地在离市区很远的远郊，我着急忙慌地在手机上联系出租车，等了好久都无人应答。
谁知这时，宋宇给乐乐打了电话，乐乐毫不犹豫地点了外放。
“乐乐，爸爸听说你今天要进刘导的组拍摄《神迹》，爸爸送你去好不好？”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与宋宇虽然是隐婚，但是圈内还是有一两位大佬知情的，恰巧这位大佬是《神迹》的资方。
我与大佬有些交情，宋宇大概是担心大佬在场，做做样子。
乐乐并没有宋宇预想中兴高采烈的样子，只是礼貌回应：“好的，谢谢爸爸。”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那七点半，爸爸准时家门口接你。”
电话挂断后，兴师问罪的消息如期而至：“杨盼，你是不是又和乐乐说我坏话了？”
我不耐烦地回道：“没有。”
对话框那头显示长久的“正在输入中……”，果不其然是一长段责骂：
“从前乐乐最喜欢和我说话了，怎么可能是对我这个态度。我就知道，有你这样的妈是带不好娃的！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我关掉对话框，任由手机那头的他发疯。
的确，从前的他难得给乐乐打个电话，乐乐总是缠着他，从学校里的同桌说到辅导班老师的男朋友。
连早上吃了什么东西，中午想吃什么，都恨不得和他说。
手机说得发烫也舍不得挂电话。
他听得不耐烦了，总是会在女儿说得最兴奋的时候骤然打断：“女孩子家家的要文静，话不要那么多，不讨人喜欢。”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拍戏了。”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乐乐话多的背后，只是小女孩渴望父爱，渴望与爸爸亲近的心。
乐乐从来不是话多市侩的女孩子，只是她常常半年才能见上宋宇一面，电话也几个月才有一通。
乐乐实在太渴望与他靠近了。
他永远意识不到，乐乐心里始终缺一个爸爸。
我给乐乐穿完衣服，再三确认：“确定要爸爸送我们去吗？”
乐乐懂事地点点头：“下雨天不好叫车，我不想每次妈妈都为了我那么辛苦，把鞋子、衣服都弄湿了。”
我鼻子一酸，女儿只有八岁，却懂事的让我心疼。
宋宇果然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女儿，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别墅门口，鞋子已经湿透了，幸好女儿身上一点水都没沾。
宋宇在车里打着字，我瞥了一眼，是在和时然聊天。
我和乐乐刚在车里坐下，他的手机响起。
接了电话，说了个“好”字，然后看也没看我们，只说：“乐乐，今天爸爸有点急事，还是让妈妈送你吧。”
我们刚一下车，宋宇的车子扬长而去。
暴雨中，溅了我们满身水花。
乐乐的新裙子全湿了，她眉头紧锁，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我心疼坏了，连忙抱起女儿往家里跑。
好不容易约上专车，一路上乐乐不哭不闹，反而做鬼脸安慰我。
我被她逗笑，一把搂住她：“我的乐乐宝贝，妈妈有你这样的小棉袄，真幸运！”
说完，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心里更坚定要和宋宇离婚的决心。
到了片场，却看见宋宇的车。
宋宇正从驾驶座下来，从后备箱取出雨衣雨鞋耐心地替时薇穿好。
然后，才将时薇抱出来，另一手撑着伞。
时然从副驾上跟出来，接过他手中的伞，拍了拍他肩上的雨珠。
乐乐见了这一幕，情绪没有一点起伏，只牵着我的手去见副导演。
我微微蹙眉，时薇也在这个组？
宋宇一路将时薇抱到室内才放下。
时薇冲宋宇甜甜一笑，他立马俯下身，然后她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宋宇慈爱的笑容无限放大，在她耳边叮嘱什么，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的确，他们才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的亲生女儿，却一天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日子。

《我就是小演员》综艺节目上，女儿现场观众投票是对手的两倍。
却被导师痛批“没有演技”，未能成功晋级。
八岁的女儿遭到惨痛的打击，躲在后台暗自哭泣。
我前去安慰，却撞见了影帝老公的秘密。
他搂着荧幕假女儿亲昵地庆祝她成功晋级。
一旁边的策划和导演打趣道：“做影帝的女儿真好，演技不行，照样晋级。”
“真让人羡慕！宋乐乐小小年纪演技的确好，她的哭戏，我都快看哭了，只可惜她没个影帝的爹。”
我心痛欲裂，做梦也没想到宋宇居然会为了别人黑掉自己亲闺女的成绩！
女儿反倒不哭了，抬起眼，坚定地对我说：
“妈妈，这个爸爸，我不要了。”
我点点头：“好，你不要，我也不要了！”
1
第二天，我约了宋宇洽谈离婚事宜。
在咖啡厅等了一个多小时，姗姗来迟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御用律师——陈律师。
“杨女士，很高兴，您终于愿意心平气和地谈离婚了。”
陈律师的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我冷着脸，淡淡道：“我要和宋宇亲自谈。”
陈律师拿出离婚协议递到我面前，见我没有任何打开的意思才说：
“杨女士，宋老师和你们这种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不一样，他是一线影帝，档期排的满满当当，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琐事，你看看协议，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我嘴角挂上一丝讥讽。
没时间？
那昨天晚上，我在后台看到的是谁在给他的荧幕假女儿时薇庆功？
多说无益，我平静地拿起离婚协议翻阅。
如我所料，几家影视公司全归他，房产也归他，仅剩的现金也只愿拿出10%给我。
最初我是宋宇的经纪人，他的资源全是我给他的。
公司也是我们一起创办的。
我们隐婚，为的是保全他的利益，防止他的粉丝集体脱粉。
他能有今天，全仪仗我！
我回归家庭，是为了减少他的后顾之忧，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为他人做嫁衣。
我将协议扔回陈律师的面前，对上他一副“女人就是贪得无厌”的神情。
“杨女士，宋老师这些年在外打拼，你们家庭主妇可能没有概念，即使10%的现金流也至少有……”
“下次还是这份协议不要和我谈了。”我无情地打断他，“你让宋宇亲自来和我谈。”
陈律师面露难色，两分钟后，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2
两年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宋宇，终于给我打了电话。
“杨盼，你闹够没有？”
他语气激动，电话这头的我却很平静。
我淡淡问出盘旋在我心头一晚上的疑问：
“你用这种龌龊手段夺走乐乐的晋级资格，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逼我同意这份离婚协议？”
电话那头片刻的沉默，很快他反驳道：“龌龊手段？难道你的手段不下三滥吗？”
“乐乐本来演戏天分就高，你还带她上什么话剧培训班、名师辅导班，那些老师都是中戏、北影有头有脸的人物，别说你没存了结交权贵的心思！”
“这对薇薇公平吗？薇薇那么努力，为了拍一个哭戏镜头，拍了十几遍！是时候让你女儿知道，有天分没什么了不起，努力才值得骄傲！”
“少在我这里装清高！”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时薇的那个角色我知道，是宋宇硬塞进去的，扮演的是他的女儿。
拍了十几遍是因为时薇根本哭不出来，最后导演没办法，用了眼药水才让她硬挤出几滴眼泪。
他管这个叫努力？
而乐乐从小喜欢演戏，从三岁开始，无论严寒酷暑都会参加国家话剧培训班的集训，那么小的孩子，在冬天穿薄衫、夏天穿棉袄，光是体力上就是莫大的考验。
但她从来没有喊过苦、喊过累。
她的亲爹却只看到别人的努力与付出，只因为那个女孩是他白月光的女儿。
甚至在她亲爹的眼里，有天分都是一种罪过。
爱与不爱，真是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我沉默片刻，道：“这件事乐乐也知道了，女儿很伤心，你有空回家陪陪她，具体的事情，我们回家说。”
“乐乐也知道了？你这个当妈的怎么情绪那么不稳定？大人的事，你非要给孩子说？孩子都带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想替孩子争取爸爸的陪伴，换来的却是宋宇的一顿责骂。
电话那头传来娇柔的女声：“阿宇，怎么样了？”
是他白月光时然的声音。
我还没说话，话筒里已经传来“滴滴滴”的忙音。
乐乐正是需要父亲陪伴的年纪，此前为了这事我没少和宋宇吵过，甚至放出狠话：
“宋宇，时薇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就那么想喜当爹？”
他眯着眼，眼中透露出危险的警告：“杨盼，你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我想对谁好是我的自由！”
“薇薇聪明又懂事，这样的女孩子，我喜欢！”
今天又是类似的场景。
我只觉得疲惫极了，对这段婚姻最后一点希冀也在这一刻彻底灭了。
既然如此，宋宇，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告别陈律师后，我照常去辅导班接女儿回家。
女儿早就习惯了这种常年爸爸不在家的“单亲生活”。
我给她辅导功课、讲故事，却一句也没提起宋宇。
哪怕电视上偶尔闪过宋宇的镜头，我们也默契地避而不谈。
我知道，她和许多年前的我一样，对宋宇死了心。
三年前，时然突然带着孩子从杭城来到京市。
宋宇急冲冲地去高铁站接时然，我就在他身后，脚下踏空，不幸流产，他却没有发现。
医生说，哪怕早把我送到医院五分钟，孩子都可以保住。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想要他了。
但是乐乐不想当单亲家庭的孩子。
为了孩子，我一直维持着这段丧偶式的婚姻。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宋宇对时然母女的偏爱竟然到了这样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居然不惜为了她们，伤害自己的亲闺女！
我怜爱地摸了摸乐乐的脑袋，心中是满满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