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的东西，还有我健康的身体。
我机械性地在脑海重复医生的嘱咐。
什么时候撞到了方明逸都不知道。
“姜可意？”
方明逸用力握紧我的手，疼痛拉着我回神。
我这位丈夫拧着眉，不满地看着我。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做饭？”
3
方明逸应该是刚刚回来。
他穿着没见过的天蓝色衬衫西裤，领结微微散开，成熟男人的魅力一览无遗。
他的眼角眉梢还带着笑，衣领上印着一抹微红。
林筱筱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姜可意？我问你话呢！”
见我迟迟没回话，方明逸不笑了，又对我露出不耐神色，手指扣紧。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感受着腕间火辣辣的疼。
却是半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转身就要离开。
“姜可意！”
手又被扣住，这次的力度几乎能把手腕折断。
方明逸阴沉地望着我：“你又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空跟他纠缠，冷冷道：“放手。”
“爸住院又不是你住院，你难道连饭都不会做了？”
方明逸说：“不就是用了你点钱么？等过两天我这里周转开了，你再拿去治你爸就是了。”
“在这闹什么闹？”
我抬起眼睛看他。
“过两天？过两天爸都被赶出医院了。”
他以为什么事都能等他两天吗？
方明逸：“你别不依不饶的。”
“我就不信过两天你爸能死在那，闹得差不多就行了。”
“这次的事我跟你道歉行不行？我饿了，你先做饭，筱筱还等着我陪她去逛街。”
方明逸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口气不好，又补充说：“过两天我也陪你逛。”
方明逸从来不陪我逛街。
因为林筱筱的“摧残”，他对跟女性逛街敬谢不敏。
这回松口答应陪我，在他看来估计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而我没有半点喜悦。
“让你的筱筱帮你做饭吧。”
我没空。
爸还在医院等我。
我离开的时候，只拜托了护士照顾，肯定不尽心。
想到之前爸照顾我住院的时候，反复给我讲的护士仗着我人小欺负我的故事。
我不由得加快脚步。
爸还没醒，会不会也被欺负？

我丢下那句话匆匆赶回医院，方明逸没能拉住我。
我知道，他根本不会让林筱筱帮他做饭吃。
他的筱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跟我这个从小在厨房打转的可不一样。
他宁愿饿肚子也不会让她碰那些脏玩意。
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匆匆赶到医院，欣喜地得知爸爸醒了过来。
尽管医生说：“姜先生现在神志不清，记忆和逻辑会有点混乱。”
我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起码，起码人醒过来，比之前会昏迷不醒的预案好很多。
医生见我红着眼睛又哭又笑，到底还是没把到嘴的扫兴话说出来。
“记得不要刺激病人，好好照顾着吧。”
我猛点头，带着雀跃推门进了病房。
病床上，只是进了一趟手术室就瘦削得可怕的老人正睁着双眼看过来。
见到我，爸的眼睛亮了亮：“小意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
想起医生刚刚的话，我又重新扬起笑脸：“爸，你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爸还是那句话。
他完全不像是脑袋包着绷带的样子，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笑呵呵地问我：“女婿没陪你吗？这段时间又忙啊？”
我的笑容一顿。
“是啊，他总是很忙。”
爸没有多问，只是看了我半天。
就在我以为自己是不是露馅了的时候，爸忽然开口：
“小意啊，你和小方都是好孩子，他也不容易，最近是不是还创业呢？”
“爸这里没什么事，你们要是没钱就不治了。”
“不然小方天天为这钱掉头发，那可不是帅小伙啦，你看见他不得多糟心？”
我倏然眼眶一热。
然后用力摇头：
“没有的事，爸，你记错了，创业都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有钱。”
我没有说谎。
方明逸确实早就过了创业初期的草台班子状态，也早就不需要我日夜熬着陪他草创。
他现在称得上是个富有小老板。
只是有钱后全部填到林筱筱身上了。
我垂下眼睫，心里不无嘲讽。
方明逸刚开始还会找借口，说林筱筱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应该报答——
现在恐怕连他自己都忘
妈，一点一点把我养大。
小时候我常骄傲。
因为爸爸总是能兼顾工作和生活。
不管他有多忙，有多么辛苦，在我需要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在我身边。
和那些借口忙碌，把孩子扔给爷奶养着的不负责父母完全不一样。
为了炫耀，我甚至会故意打电话给爸爸哭，然后看着小朋友们羡慕我第一时间被爸爸接走哄劝。
那时我不知道，其实他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耗费了多少精力来兼顾这一切。
直到我终于称得上独立的那一年，他突兀倒下。
就如大山轰然倒塌。
“叮叮，叮叮！”
手机的响动，让我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我茫然了片刻，才终于拿起手机。
不是我之前求助的亲朋，更不是方明逸关心的消息。
是林筱筱发了朋友圈。
她和我的丈夫十指相扣，拼着爱心手势，一副热恋小情侣的模样。
漂亮贵重的钢琴为两个人充当背景，在阳光下彰显浪漫。
配字是“永藏在心底的爱琴。”
方明逸在底下第一个回复：“是爱情。”
林筱筱回复：“讨厌。”
两个人的互动冒着粉红泡泡。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刺眼的画面和文字，心底只觉得讽刺。
方明逸和林筱筱经常有这样过了界的暧昧互动。
他们之间却还是“纯洁的”。
我拿这些去质问方明逸，还会反被他骂“小心眼，怎么总是针对筱筱”。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他说他们之前十几年都是这样相处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且以后都不会改变。
到了现在，我连去质问的想法都已经消失。
手机屏幕被重新按灭，手术室终于亮起绿灯。
爸的手术称得上顺利，不过医生和我说了半天，还是模棱两可。
治疗之后，不知道病人什么时候能醒，只看这三天。
我松了口气，心却紧紧提着。
我不敢半步离开病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这三天的。
蓬头垢面被医生赶出医院时，只觉得手脚僵硬。
像是紧紧绷着我的弦在精神上拉扯。
回到家时，我才发现自己还在小口呼吸，胸腔滞闷得厉害。
要准备好洗漱用具，
爸爸病发住院，我去交医药费。
却发现卡上余额为零，早被丈夫转走。
我打电话去问，却只听见那头他的“好妹妹”撒娇的声音：
“哥哥，我喜欢刚才那架钢琴，你帮我买呀。”
丈夫答应了，漫不经心对我道：
“听见了？我给妹妹买琴呢。”
1
站在缴费窗口，我捏手机捏的死紧。
打电话之前，我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
方明逸有个骄纵的邻家妹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他一向对林筱筱予取予求。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会难受，会找他闹，最后不欢而散。
可是，看着手上的缴费单，我深吸了一口气。
“明逸，你等一等，我记得筱筱的钢琴课要下半年才开始，现在不急着买琴。”
“我现在急着用钱，我爸爸……”
我的话没能说完。
电话那头的方明逸口气不好，打断道：“你什么意思？”
“筱筱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琴，你怎么总是跟她作对？”
“姜可意我告诉你，这次不管你怎么闹，筱筱想要的东西都是她的，你别想来沾边！”
我急切道：“不是的，我是说我现在急着用……”
“嘀。”
一声轻而又轻的机器声响，伴随着林筱筱的欢呼声。
电话那头的人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
我听到林筱筱甜甜地喊方明逸：“明逸哥哥，我好喜欢你哦。”
小姑娘心绪激动，亲了我的丈夫一口，响亮的口水声传到耳边。
方明逸哈哈大笑，很是受用。
而我的心凉了半截。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明逸？”
“你是不是已经付钱了？”
“你听见了？”方明逸刚刚被林筱筱欢喜的模样逗笑，回我话时，声音也带着笑意。
“幸好这一年的存款够，不然又得叫筱筱失望了。”
像是浑身的血液冲进了脑域。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可怕：“把钱退回来。”
“你说什么？”
“我说把钱退回来，”我忍不住大声吼道，“我爸住院了，现在急需用钱，你把钱退回来！”
什么一年的存款，这是我三个月前劝爸到医院看病前，跟公司预支的工资！
是本来就用作爸看病
。
打开手机银行，计算着钱数……
却在看见余额的刹那，脑海一片空白。
为什么……是零？！
5
“哦，是我刚刚拿错卡了。”
方明逸的声音有些随意，似乎心不在焉。
“刚刚筱筱和我说想见识一下高尔夫俱乐部，我刚刚花钱帮她预约上。”
“筱筱她爱好换得真快。”
男人带着宠溺地感慨了一下，这才说：
“明天，等明天把钱给你转回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用多高的分贝说话，只感到喉咙撕裂一样痛。
“你现在就给我！方明逸，爸马上要用，你现在就给我！”
方明逸被我吼得一懵，反应过来生气道：“鬼叫什么？”
他骂道：“人晚一点会死吗？你闹个屁！”
电话又被挂断，那头秒关机。
方明逸看来是完全不想再和我说话了。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望着空荡的回廊发呆。
明明外面是白天，阳光映着树的影子洒在地上，透着温暖无比的橘黄。
我却只感觉到浑身发冷。
医院里没有绝对空旷的角落，我能感觉到身边人来人往的匆匆脚步声。
所有人都有事情做，我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趴在地上哭到干呕，手术室都没有亮起绿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抽噎。
完全止不住的，浑身发着抖。
机械式地敲着林筱筱的家门。
林筱筱家里有人。
但是在我把门拍响后，隐约的说话声和钢琴的音色都停了下来。
我等了很久，门里像是装了两个死人，没有半点声响，更没人开门。
我重新拍门。
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我控制不住想要用脚踹门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电话那头的护士语带歉意，和我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我在凑钱了。”
我的语气十分冷静。
护士沉默了片刻。
“对不起，姜女士，您的父亲抢救无效，刚刚……去世了。”
我没有听清。
我捏着手机的手机械地伸到自己的面前，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是护士。
“你说什么？”
我问了一遍。
手机屏幕映出我的脸，似乎泛着恐怖的白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