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辰是我师兄，曾经是我们宗门灵根最弱，但修行最努力的人。

我天生双灵根，修炼起来不费一点力气，所以没少嘲笑他。

他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眉眼和煦，忍着我的小脾气，轻言细语：“师妹莫要淘气，师尊该生气了。”

那段时日，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作为全宗门唯一的女弟子，师兄们都很爱护我，什么活都不让我干。

可我偏偏却对最没有机会飞升的纪辰动了心。

少女怀春，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我得到上好品质的灵石会分给他，下山尝到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他。

而他，从来对我都很好。

亲手给我做木工玩偶，每晚隔着窗跟我讲故事，偷偷带着我下山玩。

被师尊发现也只是独自揽责受罚。

即使我偶尔使性子不给他好脸色，他也只是好脾气地说是自己的问题。

他无限度包容我的所有，不管闯多大祸，都有他替我兜底。

师尊看在眼里，问我可否愿意与他结成道侣，可以一并修行。

我应下，他却反对。

他说自己还不够优秀，不能耽误了我。

从此没日没夜修炼，直至我们同时飞升仙界后，他才敢表露心迹。

圆月之夜，他捧着我扭伤的脚轻揉，眼含深情，“师妹，成为我的道侣，可以吗？”

那时他的眼眸里只有我，我自然是欢喜的。

本来就喜欢他，一切水到渠成。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一向温柔克制的纪辰在那种时候是凶猛的。

像是激发了最原始的欲望一样。

我们藏在凌霄峰，抵死缠绵，他的修为增长得极快，最终靠实力在仙界打出名号。

尝到甜头后，纪辰意气风发，四处搜罗给我补身子的东西。

亏得我那个时候还以为他是心疼我。

现在想来，不过是把我当作了采阴补阳的炉鼎罢了。

给师尊留下口信后，我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就连平日里最喜欢戴的钗子也摘了下来。

开门时，纪辰刚好回来，我双腿一软，他立刻扶住了我。

“怎么了？又有哪儿不舒服？”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弯腰将我打横抱起，“都说了让你不舒服就别乱走，马上大婚，好好养着身子。”

我听出来了语气里的一丝责备。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以为这是他心疼我。

只是如今，看透了他对另一个女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的心再没办法相信他。

他放我上床的时候，衣襟擦着我的鼻尖而过，留下淡淡的茉莉清香。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那个小仙的香味。

我自虐般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纪辰，我想......”

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直，我敏锐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慌乱。

这种表情，不是我第一次见。

只是我现在才看透这代表着什么。

“素云，你身体太弱了，等补起来再说。”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饱含深情。

我松开手，兀自笑道：“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杯水。”

他松了口气，手一伸便隔空取物递给我一杯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送你的，玉能养人，我帮你带上吧。”

接过玉佩，我偏头忍住泪，“谢谢，我想先休息。”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乖，好好休息，我一会再来看你。”

纪辰脚步慌乱离开，甚至忽略了桌上明显摆放的昆仑镜。

但凡他能走过去，就能发现我用过昆仑镜了。

可惜，他没有。




纪辰不知道，只要他跟别的女子亲密，我便会受到蚀骨之痛。

今夜他说要与梧桐仙君下棋，彻夜未归。

从入夜开始，我的身体便开始如同刀割，一直疼到天明。

整个人像是被凌迟了数百遍一样。

我忍着痛，翻出他送我的昆仑镜，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巧笑嫣兮依偎在他怀里。

我默默放下镜子，用神识联系了师尊，打算离开。

十日后的大婚日，应该便是我脱离仙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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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纪辰曾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同时飞升，一起成为上仙。

仙界流传一句话，素云上仙是全仙界最幸福的女子，因为她有着整个仙界最好的道侣。

这句话若是在昨日之前，我会毫不犹豫相信。

因为数千年来，纪辰几乎没跟我吵过架，一再容忍我的小性子，无限度地对我好。

但经历了整整一晚蚀骨之痛后，我知道不管多恩爱的道侣，终究也会分崩离析。

昆仑镜里，跟纪辰厮磨一整夜的小仙声音娇弱，一脸委屈，“上仙又要走了么？这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纪辰怜惜地用手抚去她的泪痕，“怎么？要了一夜还能受得住？”

她眼含秋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你都要与素云上仙成婚了，我以后见你的次数还能有多少？”

说完， 她柔若无骨地靠在纪辰肩头。

纪辰顺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将那一处殷红咬得能渗出血才肯松口。

“她受过情蛊身子弱，经不起这番折腾。以后我将你藏于此处，一有机会便会过来。”

我的心口像是扼住，他竟然对一个外人直接说出我的弱点。

上仙的弱点，绝对不能暴露。

否则将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攻击，永世不得翻身。

纪辰说我身子弱，经不起折腾是真的。

但他似乎忘了，我是因为他才会这样。

一百年前，我陪他去魔界降魔，在他与魔尊大战三日后，我替他挡了一剑，被魔尊偷袭被迫服下情蛊。

蛊虫在身体里啃噬五脏六腑，钻心似的疼痛。

魔尊说只需要将这蛊种在纪辰身上，我便不会再受这痛。

我自然不愿意，用仅残存之力抵抗蛊虫侵蚀意志。

纪辰赶过来救我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神智不清。

当时，他将那蛊虫从我的身体里吸食，以他的纯阳之气压制住了蛊毒。

杀了魔尊后，他在仙界的名声大噪，没去天帝面前领赏，反而日夜用心头血为我疗伤，传为了一段佳话。

昆仑境内，小仙白嫩的腿勾住了纪辰的腰，“既然如此，我便要让你不得跟她欢好。”

靡靡之音透过昆仑镜传入耳内。

我注意到自己的脸早已失了血色。

他们肆无忌惮地缠绵，暧昧。

曾几何时只对我柔情蜜意的人，此时却把他的身和心，完整地交予另一个女子。

纪辰情动之时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他吸吮她白嫩的脖颈，低声沉吟：“此身冰清玉洁，深得我心。”

我的手一抖，昆仑镜跌落在地。

纪辰回眸看了一眼，与我隔空相望。

他大概还不知道，当年的情蛊连接我俩，只要他跟别的女子亲密，我便会承受蚀骨之痛。

那锐利的眸光浅浅扫了一眼便转过脸去，抬起身下娇小女子的脚腕，态度亲昵。

穿好的衣衫再度散落，汗珠顺着精壮的背脊滴落。

他跟她做着曾经只与我做过的亲密之事。

我的心早已麻木，将昆仑镜拾起，反手扣于桌面。

想起他决意娶我那日，将收罗千年的奇珍异宝统统送与我。

我们所处的凌霄峰，整整有一间屋子来堆积他送我的东西。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给我一个全仙界最别样的大婚盛典，整整准备了三年，邀请了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仙。

可惜，他却在大婚之前已经有了别人。

我忍着痛，用神识联系了许久未见的师尊，想请他帮忙让我离开仙界。




纪辰刚走出去没多久，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素云上仙，你在吗？”

她来我凌霄殿了？

我撑着身子坐直身体，强行运气，让自己气色看上去好一些。

“进。”

她推门而入，款款而来，收腰的束封衬得身材玲珑有致。

她微微一福身子，“素云上仙好，纪辰上仙让我来给你送花蜜，是晨间新采摘的，最为养人。”

明知她是来挑事的，我胸口还是忍不住堵得生疼，“你叫什么名字？”

她袅袅身姿，一步一摇曳，在我面前站定，双手递过来一碗蜜，却故意露出了手腕上的手链。

“我叫羽茉，纪辰上仙时常去我那里取花蜜。”

我不着痕迹扫过那串手链，跟纪辰送我的玉佩做工一致。

没想到他送个礼物还会雨露均沾。

我面不改色接过她递过来的蜜，语气冷淡,“下去吧，我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外人。”

她眉眼一挑，“纪辰上仙去天帝那里商议要事，听说要被封为战神了，素云上仙这幅孱弱的身子能吃得消他的折腾吗？”

她不加掩饰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我知道她来得真实目的。

我抬眸与她视线交汇，将蜜碗重重敲在桌面，溢出点点花蜜。

“妄议上仙，其罪当诛。”

那茉莉香的花蜜飘散开，令我作呕。

她撩起自己的衣袖，神色倨傲，“上仙在怕什么？是怕听到纪辰上仙说他不爱你吗？可是有什么用，他爱的是我！你还不知道吧，昨天他要了我一整夜，就连早上从我这里离开也没忍住再来一次。”

我何尝不知。

不仅知道，还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只是亲眼看到她身上的那些红痕，我的心像是被巨石压住，无法呼吸。

“不管纪辰爱不爱我，我身为上仙，都不是你一个下等野仙可以挑衅的！”

说罢，我摆了摆手将她直接扔出屋外。

捏决关上门，阻隔屋外的杂音，我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脑海里忍不住想，是纪辰放任她过来挑衅我的？还是她自作主张？

一夜未睡，头晕脑胀，我靠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中，有人用冰凉的手贴住我的额头，“怎会如此烫？”

我睁开眼睛，边看到纪辰的脸。

他眉骨英正，精致的五官，凌厉的线条，无疑是清隽绝尘的谪仙。

我以为是梦境，想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纪辰顺手搭脉在我手腕，脸色极差，“怎么回事？前两天明明已经调好了，脉象为何又突然紊乱。”

我这才回过神来，是他回来了。

不是梦。

他语气一片担忧，身上的香味却浓了几分。

“听闻今日天帝封你为战神，我该同你好好庆祝一下的。”

我坐直身体，盯着他的脸瞧着，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不过是虚职罢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他娴熟地将我腿抬起放在他腿上，替我捏着腿，“近日学了些新手法，听说这样捏，能促进经络疏通。”

我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失神。

眼前的他和跟别人耳鬓厮磨的他，判若两人。

一时间，我竟是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纪辰，你骗过我吗？”




“素云上仙，你的脸色好差， 要不要我去帮你叫纪辰上仙？”

“不用，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服下了那粒藏在衣袖的药。

此药服下之后，经脉仿佛药断裂一般，寸寸弥漫着痛。

我知道师尊炼的药如同他这个人，向来讲究快准狠。

此药肯定能助我恢复，只是任何药都有副作用，此药也不例外。

从今日起，我会慢慢忘了纪辰。

忘记曾经最让我刻骨铭心的事。

羽茉不忘传音给我，试图挑衅。

有了药物作用，我的心已经掀不起一丝波澜。

好在经历经脉寸断之痛之后，体内充盈了一股涓涓细流般的灵力。

我打坐入定，找回曾经修行的状态。

赏花宴快结束之后，天后命人放了绚烂的烟花。

我悄然离开这里，回到了凌霄殿。

第一件事便是趁着记忆，收拾处理纪辰送给我的东西。

进入仙界那些我都不甚在意。

唯独珍惜的依旧是当初跟他偷溜去人间买的花灯以及他亲手为我写下的祈福牌。

那时候的我们像极了人间一对新婚夫妻一样，去街巷买糕点，吃糖葫芦，放花灯。

纪辰说以后有机会就带我去。

到仙界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去过。

果然人心都会变的。

没关系，以后这些记忆也会被我剔除。

把旧物烧掉，我与纪辰的回忆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昆仑镜内，纪辰用自己的大氅裹着全身不着寸缕的羽茉，施了隐身咒带她堂而皇之从宴席离开。

途径我休息的那一处亭子时，纪辰脚步只是微顿，而后迫不及待离开。

云撵震动未曾停止，直至入夜后，他带着她去观云海，看星河。

我烧掉了他曾亲笔写给我的情信。

那些生涩的语句，此时看着尤为刺眼。

羽茉缠着纪辰带她去人间，他二话不说便与她一起化作普通人下了凡间。

人间一年，仙界一日。

他们足足在人间呆了三年。

他们一同去看折子戏时，我把观星台拆了。

他们去吃糖葫芦时， 我把所有他亲笔画的画像全烧了。

他们在花楼缠绵时，我把那一整屋的奇珍异宝全部送了。

跟我关系尚且不错的鸟族仙子，专程跑来探望，一脸纳闷问我：“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送了？”

“不想要了。”

“哟，是不是你们家战神又去给你搜罗好东西了？我听说他请命去人间巡查。”

是啊，去人间了。

只不过是带着别的女人一起而已。

没关系，我也会慢慢忘了他，离开这里。

纪辰回来那日，我特意把他送的一箱珠钗摆在桌台。

“阿云，这是何意？”

我浅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东西旧了，不想要了。”

纪辰眉心一跳，阔步走向我，被我轻巧躲开他的拥抱。

“我前两日去人间巡视，特意给你带来你喜欢的花灯。”

他将花灯递给我的时候，才发现了房间的异常。

“之前放在这里的花灯呢？”

“前两日不小心弄坏就烧掉了。纪辰，我已经不再是喜欢花灯的小姑娘了。”

纪辰的表情有一瞬的失神。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心思百转千回，但眼神传递出来的情绪依旧稳定。

他没发现我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手指微顿，不假思索答道：“怎么舍得骗你，若是没有你，我连这仙界之门都无法踏入。”

是啊，当初还在宗门修行之时，为了飞升，我日日拉着他潜心修炼，才能助他突破境界。

他的动作依旧轻柔，像极了深爱我的样子。

我心里发苦，不死心追问：“昨夜与梧桐仙君下棋，战况如何？”

他抬眸看向我，一把将我紧紧揽入怀中，几乎不带思考地答道：“他那个臭棋篓子，自然是下不过你夫君我的，这玉佩便是我赢来的。”

茉莉香萦绕鼻尖，我喉咙苦得发涩，别过脸不敢看他。

他的下巴抵住我的肩膀，偏头在我脸上落下一个吻，“你这身体，还得尽快养好，否则大婚那日我怕你太累，吃不消。”

你看，他连撒谎都如此气定神闲，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岂会相信这样深情的他在外有了别的女人。

他伸手在我鼻尖一刮，“也别太担心，凡事有我。我带你后山去泡温泉。”

后山的温泉，具有疗养作用。

是我们初来仙界时寻到的一处活泉，后来纪辰便在这里慢慢建成了属于我们的家，取名凌霄殿。

他抱着我去往后山之时，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当初我们结成道侣，仪式很简单，一同对月立誓，互换信物便成了。

后来他在仙界名声大振，非要给我补一个仪式，说让全仙界都知道，我是他最爱的妻子。

一开始我不同意的，本来相爱是我们俩的事情，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

他却想尽办法，一次又一次地求我嫁给他。

终是招架不住，同意了他的请求。

那一天他的吻虔诚而炽热，他说会让我最全仙界最幸福的女人。

我的手箍紧他的肩膀，“纪辰，若是你敢骗我，我会毫不犹豫离开你。”

他紧紧揽住我的腰，言辞恳切：“阿云，我们三生三世都不会分开。我纪辰起誓绝不骗你。”

看着眼前的男人，我默默闭上眼睛。

纪辰，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刚到温泉池，纪辰的眸光忽然落在某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阿云，你先在此泡一会，我去取点灵药过来给你服用。”

我伸手想抓住他，然而衣角快速滑过，只留下一片空气。

温泉池氤氲的雾气像是在雾里看花，而后我听到有人给我传音。

“你瞧，只要我一叫他，他就会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这声音是羽茉的。

她的灵力低下，能绕开纪辰给我传音，定是用了传音符。

我将自己沉入温泉池里，可那些声音仍旧不绝于耳。

“阿辰......人家疼......”

“哪里疼？疼还缠得这么紧，不就是想要吗？”

“啊！纪辰！纪辰啊！”

那些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击碎眼前的幻想。

那个曾经说绝对不会骗我的人，终究是不复存在。

经历濒临窒息的感觉后，我终于收到了师尊的回信。

他千里传音，声音急切。

你说什么？纪辰那小子敢负你？等着为师去帮你教训他。十日之后，来接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