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耳光打在脸上，汪姨还激动地要去扯父亲的氧气面罩。

当天晚上，父亲因受刺激再度进了抢救室，临进去前，他艰难地跟穆屿说，他心里难受，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补偿张叔，说他以后要照顾汪姨一家。

穆屿没想到，那是他父亲最后跟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天之后，父亲就一直昏迷，没能再看他一眼，没能再跟他说一句话。

那天进抢救室前的那一番话，仿佛就成了父亲某种程度上的“遗愿”。

穆屿总想着他如果办妥了这事，父亲会不会好受一点，会不会心里一轻松就醒过来了。所以他一直给他们钱。

可他心里也总是恨，如果不是他们那一闹，父亲会不会就慢慢好起来，而不是植物人一样永久的躺在病床上。

天台上风很大，吹的穆屿头发凌乱，周昕岚伸手想替他捋一捋头发，被穆屿偏头让过。

“这事我来处理，你别担心了……你爸爸他”周昕岚话说到一半，顿住，忽然想起姓汪的女人似乎说“他死了”？

穆屿看向她，笑了一笑，神情很淡，声音更淡：“我爸爸半年前去世了。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因为那天，我被你锁在房间里了。”

周昕岚脑海里电闪雷鸣，有些片段涌现出来，慢慢连成了一整件事件。

周昕岚跟穆屿在半年前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执。

周昕岚不是回避冲突的人，但她却选择性遗忘那次的矛盾，以至于那些零碎的事件在她记忆里被刻意忽视。

但一旦记起，周昕岚清晰地看到一条线，一条划开她和穆屿的线。

那是苏言来到淮城的第二个月，他跟周昕岚说想去山上的灵隐寺给哥哥祈福。

周昕岚平素不信这些，但提到苏清，她没拒绝。

周昕岚去学校接苏言，意外看到穆屿跟他的同学们在一起。

穆屿在笑，眼睛晶亮，唇角弯弯，帅气逼人。

周昕岚也见过穆屿放肆妄为的时候，在他
是体贴诚挚的，看她时也是温情脉脉。

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冷漠，周昕岚心里像是被人拿锤子给猛敲了一下，一抽一抽的。

周昕岚将头转向一边，声音也降了几度。

“学校那狗教授又为难你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昕岚，我们已经分手了。”穆屿轻声说。

周昕岚的火腾一下又上来了，她咬着牙，强行按下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

“为什么不行？信不过我的能力？”

“你会跟我结婚吗？”穆屿反问。

周昕岚顿住。

这一停顿，答案显而易见。

穆屿笑了：“所以呀，我的事跟你无关，咱们一别两宽。这些事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周昕岚一时没有说话。

穆屿转身进去。

穆屿不想激怒周昕岚，他跟周昕岚好言好语。只要他还在淮城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得罪周昕岚。

周昕岚会来管他的闲事，大概还是自尊心作祟。

可比起收拾学校那一堆烂摊子，穆屿更不愿意再跟周昕岚纠缠在一起。

那会剥掉他一层皮。

穆屿刚要迈进门槛时，被周昕岚抬脚拦住了。

“这是两码事。穆屿，别想拿结婚当理由糊弄我。”周昕岚冷冷道：“出国推荐信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出国的？两个月，还是半年？”

穆屿一惊，周昕岚这么快反应过来。

“想清楚了再跟我说。”周昕岚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指了指手机：“24小时随叫随到。穆屿，你知道玩我是什么下场。”

收回脚，周昕岚走回车边，将车门摔得震天响，驶离警局。

回到宿舍，穆屿身心俱疲。

他拿起桌上的小相框，看着照片上揽着自己肩膀笑得慈爱的父亲，默默流下眼泪。

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可他的避风港已经没有了。

曾经他误以为周昕岚会是
>“穆屿，我也算是帮过你吧。你懂事，守约，我很满意。昕岚任性惯了，这些日子会有些不恰当的行为，可能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但这也不过是她还在兴头上，一时放不下。”

“你应该清楚你们并无可能。为了双方都好，我希望你离她远远的。过了年昕岚就会订婚，对方是势均力敌的人家，她会过得很幸福。我已经纵容她够久了。她也该回归正轨了。你学校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会帮你解决。”

“不需要，周太太。”穆屿面色平静，“合约已经结束，我们双方互不相欠。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用您嘱咐，我也会离她远远的。”

穆屿跟公司申请了调去外省的办事处工作，过完年就过去。

年前，穆屿去了墓地给父亲扫墓。

他将墓碑前的枯叶清理，摆上酒杯，给父亲敬了三杯酒。

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心中寂寥一片。

有人自身后阶梯上来，到达这一级后停住了。

一束鲜花递到墓碑前。

穆屿没动。

一身黑衣的周昕岚在碑前跪下。

“抱歉让您抱着遗憾去了。”

“抱歉，让您的儿子伤心了。”

穆屿在父亲的墓前沉默了很久。

周昕岚跪着在他旁边陪了很久。

从墓地出来，周昕岚问：“为什么申请调职？那边只是个很小的城市，跟淮城比不了，没什么发展。”

穆屿淡淡：“你如果再跟着我的话，下次我就不仅是离开淮城了。”

“我妈去找过你了。”周昕岚说的是陈述句，“你不用走，我走。过几天我去英国，最近几年都不回来了。你在淮城好好待着。”

穆屿微觉诧异，看向周昕岚，想问你去英国做什么，又觉多余，周家摊子那么大，他何必深究。

于是只说：“不等过春节就走吗？”

周昕岚好笑，她跟家里都闹翻了，还过什么春节。

走出墓园大
把她压在身下时，在他在她身上驰骋时。那是跟白天温顺唯诺的穆屿不一样的他。

她常为那样的穆屿着迷，她以为那样子的穆屿是独属于两人的隐秘。

而现在的穆屿，在所有人面前散发着那种吸引人的气质，而不自知。

人群里好几个女生投向他的眼神青春而又热烈。

周昕岚心里很不舒服。

有女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穆屿转头作出要敲她头的架势，女生笑着躲开。

两人又笑着说了些什么。

周昕岚推开车门，直接拉走了穆屿，推进车里。

穆屿那时应该是很诧异，周昕岚从来不会来他学校。

在看到车里的苏言时，穆屿也只微微愣了一下，什么也没问。

曾经周昕岚喜欢他的“知分寸”，现在却痛恨他的这种“不闻不问”。

一路上，她跟苏言说了很多话。

晾穆屿一个人安静坐着。

车子只能开到半山，剩下的山路只能徒步上去。

周昕岚让穆屿在半山的宾馆安置，她带着苏言上山。

晚上十点，穆屿忽然打电话来，着急说有事要下山。

周昕岚盯着供台上的烛火，压着声音：“我这边走不开，明天再说。”

一向温顺的穆屿这回却十分执拗，说可以把车钥匙给他，他自己开车下山。

“穆屿，别瞎闹。”周昕岚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并不认为刚拿驾照不久的穆屿能开这样的山路。

挂掉电话，苏言偏头过来：“廖学姐骨折送医院了，难怪屿学长急着要下山呢。”

周昕岚目光落在苏言的朋友圈上，照片里躺在担架上的女生正是白天跟穆屿打闹的女生。

“听社团里的人说，屿学长跟廖学姐的关系一直挺……特别的。”

周昕岚目光沉了沉。

几分钟后，宾馆的老板打电话来，告诉周昕岚穆屿借了他们的车子，准备下山。

周昕岚心头的火再也按不住，
着大衣柜上的一道道平直的划痕，那是小时候他爸爸给他量身高时留下的痕迹，一年又一年，划痕一条一条往上升。

最终，这些过往的生活痕迹连同着腐朽的大衣柜一起被处理，消失。

他什么也留不住。

收到银行到账的信息，穆屿给一个账户转了十万过去。

然后发了条信息：最后的十万。以后我不会再转钱了。

穆屿找工作不太顺利，失去了应届生资格，又有两年的空挡，最后找了家小贸易公司进了市场部。

他从存款里拿出一些请了律师，尽管大家都认为要告倒导师很难，他还是不想放弃。

陆远给穆屿打过一次电话，说周昕岚出了车祸。

穆屿问：“送医了吗？送了……哦，祝她早日康复。”

陆远说：“穆屿，没看出来，你这人够绝情的。以前我总觉得昕岚任性，可她任性归任性，对你的事是上心的。那年你生病，她飞机刚落地邻市，得了消息，连夜开了六小时车就又回来了。我总以为你们俩会是不同的。”

“会有什么不同？”穆屿问的很真诚，“你们这一圈的人，包括你和周昕岚，你们有任何一个人相信过，我们会走到最后吗？”

陆远沉默了。

“终将陌路，和现在成为陌生人，有什么本质的不一样吗？”

陆远那边隔了一会儿才说：“不仅周昕岚，我们这圈人，在婚姻上向来不能自主。这是大家从小就清楚的事情。可这并不代表我们是没有情感的。”

话说到这儿，已经没什么可聊了。

陆远最后说了句周昕岚是在那天来学校找过穆屿后出的车祸，缝了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出院。她谁都不准说，是陆远自己在她出院后想给穆屿打电话。

还提了嘴苏言，说周昕岚是因为那是故人的弟弟，得多照顾一些。

穆屿其实第一次见到苏言时就知道他是苏清的弟弟了。

曾经也因为苏言的挑衅，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