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露鄙夷，看向我时的神情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一种面对对底层人民时，不知何处而来的优越感。
不过很快她双眼一转，又施舍般提议：“这样吧，最近我爸重病卧床，家里正缺个给老人端屎端尿伺候的保姆。”
“我给你开双倍的工资，你也不用再做这么丢人现眼的工作，等攒够了钱，你就可以养老了。”
我略微迟疑。
我虽将股份全部捐了出去，可我名下资产无数，我自然不需要为了养老跑到慕家去低三下四。
只是......
慕老爷子是我的资助恩人，我敬他重他。
哪怕当年他们曾为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声亲口污蔑我，我也理应回报他。
更何况我的研发团队对白血病颇有研究，若是合适，我正好可以带着这份专利回去给慕老爷子看病。
我立马答应下来，然后低声跟身后的一众人耳语几句，让他们通知老二立马更改行程，从专利中心直飞慕宅。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准备一下行李。
于是我领着慕瑶去了楼梯间的储藏室，那里是我为了方便暂时居住的临时住所。
看着杂物间挤满的清理工具，慕瑶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等你回了家，你可千万别说你在外面干清洁工。”
“咱们大女儿马上要嫁入豪门了，还是上市公司太子爷林泽，人家声势显赫，如果知道自己未婚妻的父亲是做保洁的，肯定会给女儿丢脸的。”
闻言，我愣怔原地。
真没想到，我这个女儿最后竟真嫁入了豪门。
但也算是意料之中了，毕竟慕宁从小就极其爱慕虚荣。
当年一开始，慕宁的抚养权本来是在我手里的。
慕宁得知自己的抚养权归于我后，她不吵不闹，假意顺从地跟着我生活了一段时间。
可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慕宁故意喝脏水，晚上睡觉用冷水洗澡，直到把自己折磨高烧不退，进了医院。
女儿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扑进前来看望她的妈妈的怀抱。
看向我时她面露恐惧，仿佛遭受了什么恐怖待遇：“
瑶的行径，研究所里没一个人愿意帮慕家这个忙，可碍于我的面子，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小宋一字一句暗示慕瑶：“这位女士，您之所以获得了本次治疗的免费资格，都是因为您有一个很好的家人呢，我们所里对他很敬重，所以为您开通绿色渠道。”
可显然慕瑶理解错了。
她连忙欣喜地将这段聊天对话录音，然后转发给了小女儿慕诗：
“女儿！你说得果然没错，研究所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们开了绿色通道！你外公的病有救了！”
看着慕瑶一脸得意的模样，我一头雾水。
注意到我疑惑不解的眼神，慕瑶嗤笑一声：“怎么，听见小女儿考上了华大诺奖候选者的研究生，你不会也想分一杯羹吧。”
“我可告诉你，女儿能有今天的出息，可全是我的功劳，你别想来沾边。”
华大教授研究生？
未来会进海澈研究所？？
我怎么没听到这个消息？
按理来说，研究所有新人名额，所里一般都会先交由我来过目。
但或许......这段时间我逐渐隐退幕后，所以也错过了吧。
慕瑶很快载着我回到了慕宅。
一路上，少不了她对我的冷嘲热讽：“一辈子连个车都攒不出来，我女儿们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爹。”
说来惭愧，平日里我出门全靠专车司机接送，我还真不会开车。
所以我也不好辩解。
慕宅来了很多人，都是慕家的远亲近戚，他们得知老爷子生病，特意前来看望。
刚进家门，就听见有几个年长的阿姨在窃窃私语：
“老爷子资助他从大山里走出来，甚至还将女儿下嫁给他，这么多年却不见踪影，老爷子生病才露面，真是狼心狗肺。”
这些年我混迹商界，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这种等级我自然全当耳旁风。
倒是病床上慕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那抹不自然烟消云散。
当年慕家破产，是这老两口再三求助我：“慕瑶没吃过什么苦，你千万别让她担惊受怕，你得想办法把这个家撑起来。”
为
为我是大山的孩子，勤劳致富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习惯了靠双手讨生活，余生的时间，我不想混吃等死。
于是，做好决定的我身穿一身清洁制服，站在十几位泪流满面的博士面前摆摆手道：
“能让我安心在基层工作，就是你们对我最好的报答。”
为首的教授还要打算劝我，身后却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女声：
“刘建？居然真的是你！”
“都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做清洁工？有你这样的前夫简直是丢死人了。”
听到身后大声喧哗的女声，我心中诧异。
心想研究所这种高学历人群聚集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没素质？
一众博士也皱眉循声望去。
来人保养得当，身着繁复的旗袍，面容姣好，神态却尽是冷嘲热讽。
为首的教授低声不满道：“哪里来的乌合之众，居然敢当众辱没刘先生名声，我去找保安把她赶出去。”
“等下。”我伸手阻拦，面色平静地看向来人。
因为来人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的前妻，慕瑶。
看着我与一群身穿清洁制服的人聚在一起，还剩一步之遥时，慕瑶急匆匆刹住脚步。
她捏着鼻子皱眉：“怎么说也曾在我们慕家生活过，也是当过上流社会的人......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我前夫在外面给人做清洁工，这要是传到我那群小姐妹耳朵里，恐怕我要被笑一辈子了。”
她不满地上下打量我，眼神中的嫌恶越来越明显：
“听说离婚后你资助过一群贫困儿童，还扬言未来那群孩子肯定大有作为……当年你说的那群孩子，不会就是你身后这群清洁工吧？”
闻言，我身后几位教授瞬即黑了脸，只是碍于我在场，不好发作。
可我只是清了清嗓，平静地说：“只要能在社会上发光发热，就是有所作为。”
慕瑶冷哼一声：“发光发热？别以为你替慕家管理过几年公司，你就自诩清高。”
“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娘胎，离了我，你这辈子就是个在社会底层做牛马的穷命，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都怪爸爸喂我吃脏东西，我肚子好难受，好疼啊妈妈，你赶紧带我回家吧，妈妈！”
前妻身后的陈凯德见状，立马心疼地把慕宁抱在了怀里，他严厉斥责我：
“老板，我在您手下工作过，所以敬重地喊您喊一声老板，但是如果您再故意欺负我们慕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知道你埋怨我跟瑶儿在一起了，可我们是真爱，你打我骂我我都忍了，但你不能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那时我只觉得不可思议，从没有敢想过我的女儿居然这样出口诬蔑我。
我攥紧了拳头，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慕宁，你摸着良心说，真的是我让你吃坏肚子的吗？”
慕宁却只是别过头，翻了个白眼。
她意有所指地暗示我：“爸，你把我的抚养权给妈妈吧，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照顾不好我的。”
过往小女儿依偎在我身边撒娇的画面，此刻统统化作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割扯着我的心脏。
但再怎么样，她毕竟还是我的女儿。
我叹了口气，然后给研究所发了条短信。
让研究所的人顺便通知老大也改掉行程。
既然慕宁要跟商界太子爷订婚，那有老大这个商业巨擘坐阵，想必往后婆家也不敢对慕宁怎样。
叮叮，慕瑶手机响了。
点开屏幕一看，是一条署名为海澈研究所的官方消息：
“您好慕瑶女士，接到上级通知，明日我们团队核心人员将会前往慕宅，替慕先生做免费治疗。”
看到这条短信通知后，慕瑶立马喜出望外。
慕瑶来研究所的目的，就是奔着研究所新研发的白血病专利来的。
只是专利尚未量产，这项医疗技术在全国也极其匮乏，慕瑶还以为机会渺茫，却没想到进展地如此顺利。
她立马回拨过去，满脸惊喜道：“我还没来得及到所里申请，这怎么就提前通知我了？”
话筒里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我立马辨认出接电话的就是刚刚挽留过我的教授中的一员，小宋。
全程目睹了慕
的神情，陈凯德不满地将我从慕先生身边推开：
“你装模作样瞎看什么呢，你真以为你认识什么华大的教授啊？这是你一个破保洁该想的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
打开门，才发现门外停了一排排黑车。
几个中山装的中年人笑意盈盈推开慕宅大门，满脸堆笑地说道：“恭喜啊，你们家真是人才辈出。”
认出为首的两位中年人后，众人皆是一惊，居然是市长和市委书记！
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场众人更是惶恐。
唯有慕瑶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她似乎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神情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她清了清嗓子，笑着跟满脸困惑的众人解释：“今日领导前来，是因为咱家两个女儿有出息，得到了上面领导的认可！”
毕竟一个女儿是海澈研究所科研人员，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另一个女儿作为商界太子爷的未婚妻，对北市未来商界发展和投资，也有很大影响。
慕瑶连忙迎上前去，笑着说：“领导快请坐，快请坐，都是孩子们争气。”
然而，市长却直接走向了我，恭敬地说道：“刘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特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