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丽华一直看不上陈醉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格，学习也是，工作也是，一切凭感觉，全都看喜好，完全颓丧命运。

陈醉：“那种风口浪尖的地方，不太适合我。”

不管哪位领导出于何种目的把她放在住建局，她都心存感激，她苦笑，那位领导可能比她的父母还了解她。

于丽华没好气地说：“没志气，去财政局就是给你以后往上走铺路的。”

陈醉索性也摊牌：“我不想往上走，以后发展的方向我还没想好。”

于丽华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以后还要回英国搞你的什么数字科学？这么虚无缥缈的学科。”

陈永生看着陈醉，没说话。

吃完晚饭她就从父母家出来了，吃饭时走神多吃了几口，现在胃口有些不舒服，想着反正明天也是周六不用开车去单位，便把车子放在了父母家楼下。

她想要溜达着回家。

顺便消消食。

她慢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经过马路时，马路对面的红灯刚好亮起，她驻足等灯，顺着马路望向远方，车水马龙，一片灯火辉煌。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接着按下通话键，把电话轻轻贴上听筒，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等了一会儿那头还是无人接听，她正要将通话挂断时，对方接通了。

“尔尔…”路露喧闹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她的环境好像有些嘈杂。

“你在忙么？”清风吹乱她的发丝，她伸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不忙，几个大学同学聚会，有事儿么？” 她明朗的声音一向能带给人温暖。

陈醉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夜空好像万籁俱寂，看不见星光，她停顿片刻后眼眶泛了红，但语气依旧平静：“我今天见到周莫蓝了。”

说出他的名字，还是需要下定决心的，也不知道是他的名字还是那句话，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路露显然也沉默了几秒：“在哪儿？”

陈醉迟疑了两秒：“我单位。”

路露不悦地说：“真是阴魂不散。”

陈醉没说话，她踢着脚边的石子，一下又一下。

路露有些担心：“需要我去陪你么？”

陈醉摇摇头，嗓子有些发紧：“不用，我马上到家了，这几天一直没闲着，今天想早点睡了。”

“那你别多想，要早点睡。”

“嗯…”

“尔尔？”路露突然想到什么…

“嗯？…”

“体制内就是这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会遇见…”

“嗯，我懂，我会尽快调整心态。”

朦胧中她想起那张光芒四射英俊潇洒的脸，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昆市一中她们所在楼层的女生厕所坏掉了，她和路露刚一下课就赶着往下楼冲，排队上厕所。

她那时梳着马尾辫一身校服，和路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无意间侧目，在远处操场篮球架下，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而他显然早发现了她，看见她看过来，便一手插兜一手摆手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没想到他们会再相见。

直到现在，她仍然会想，他那样一个自由自在、自信洒脱、帅气有趣的男子，怎么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未加思索的跑过去…

对面，他帅气迷人，闪着一双明媚的眼睛，露着好看的牙齿笑着说：“我说过我们会见面的…”

四目相对，她心里竟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红着脸问。

他故意逗她，绕着弯说：“我说过我认识你啊。”

校园里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多了，也许是他那种潇洒自如的风度，惹来无数操场上的人们探寻和意外的眼神，也许是别的原因…只是陈醉当时并不知道。他用熟视无睹神情自如的和她聊着天，好像一切都习以为常。


回去的路上，酒精的后劲使她脑袋发晕，一路摇摇晃晃，说话极为大声。

过去都是陈醉帮他挡酒。

开始以为她很会喝酒，到后来才发现是个酒量不大却瘾大的主。

此刻清冷褪去，朦胧失焦的双眼揉进了一丝温柔可爱。

周莫蓝延续饭桌上的话题，看似不经意的聊起，实则想给她答案。

“尔尔，我很幸福。”

月光洒在她水嫩光滑的皮肤上，眼神中泛起水光波纹，粉嫩小嘴微微抿着，像个冷傲又孤单的小野兽。

“每次想着你就要到我身边，我满心欢喜。每多等的一分钟，都会让美好堆积。”

她一向清冷的眼神软了下来，轻轻踮起脚尖，将有淡淡酒气的清香落入他的唇，一向沉稳自制的他，也被惊的动弹不得，一时不知所措，他的眼睛不自觉深了许多，将她揽入怀中，身子跟着微微发抖。

他直愣愣的表达：“尔尔，从没有人这么吻我。”

她打趣道：“你的那些女朋友没有教过你么？”

“没有。”

爱情真会让人变笨拙。

她却毫不在意，音调拉长而慢：“那我来教你。”

十指紧扣，抬头迎上他的唇，轻柔绵长，他整个人都快被融化了。

过去他不是没吻过别的女孩子，可是今天她带有酒气的嘴唇，竟让他有些失控。

“你这个小妖精。”

此刻他只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平时她不论多么内敛清高，都会在醉酒后显出原形，甜腻甜腻，野蛮有趣，那模样他的心都会被化掉。

陈醉真羡慕周莫蓝，敢把心意肆意表达。

她明明也幸福，明明也爱他。

但就是她的不善表达，自我保护和没来由的憋屈感，终是让他摸不透她的心意。

看到陈醉的出现，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朝她走了过来。

“回来了？”他问。

对她，他一向主动。

“嗯。”

他歪头，嘴角扬起问道：“听说有人要谢我？”

陈醉仰头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是李香娥，她家房子签协议了，她让我谢谢你。”

他黑眸眼底的不明情愫在滋长。

“感谢的话要当面说，这样显得有诚意。”

陈醉莞尔一笑：“我回头转达。”

他突然迈步过去，两人贴太近，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直白白眼神和身上的酒香，不敢抬头，感觉稍有偏移，就会碰到他的下巴。

周莫蓝嗓音低沉：“那你呢？”

微微吐出的酒香和漱口水混杂着的香味，轻轻散在她的周围。

“你喝酒啦？”她低声问道。

他回：“有个应酬。”

她稍稍退了一点，抬头端详他的脸，笑着说：“感觉没少喝。”

“是呀，少个挡酒的人。”他就这么看着她，显得意味深长。

她神情微微一愣，回怼道：“那你的秘书有些失职。”

他被她惹笑，时间太久他都快忘记了，那时他开玩笑她接不上，气的嘴巴翘的老高，现在的她嘴巴厉害了不少。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

“可是…” 门禁时间快到了。

陈醉站在原地没动，任由他拉着，他的手掌有些硬硬糙糙，不似当年软绵。

他今天不太对劲，陈醉不禁想。

从第一眼开始，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错，重逢后的几次见面，他哪一次不是对她冷言冷语，眼神里总透露着疏离。

周莫蓝没看出陈醉眼里的疑惑，他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笑意蔓延：“还有半个小时。”

手机显示九点半。

“去哪儿。”看着眼前坚定善意的眼神，她似乎也有了些勇气。


陈醉和李景春都应了下来。

郭东来停了一下：“陈醉你别走远，一会儿等着接待市长。”

“不是张鹏书记来么？”陈醉的心怦怦直跳。

“今天周市长来。”郭东来没多说原因。

陈醉停了停才回：“哦好，可是找人的事儿…”

郭东来用容不得商量的语气说道，“安抚领导比安抚居民要重要。”接着说：“找人的事儿让你们组其他的人去。”

陈醉简单回应：“明白，郭局。”

“我们很快就到。”

挂掉电话后，旁边站着的田羽忍不住问道：“你不是给李部打电话么？”

陈醉心里有些不安：“郭局在旁边，应该是一起来的。”

田羽急切地问：“郭局什么指示，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陈醉把手机放进兜里：“分两队，咱们组的人在棚区找，如果找到人先扣下，等周市长走了再说。”

田羽问道：“不是张鹏书记来么？怎么换成周市长了？”

陈醉叹口气：“郭局没说。”

田羽其实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几次张口想问陈醉怎么办，可话到嘴边看着陈醉失神的眼眸还是咽了下去。

陈醉笑容有些勉强：“郭局让我留在这里接待领导，找人的事儿可能就得麻烦你们了。”

田羽：“谢啥，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出去躲躲，接待领导多累呀。”

陈醉点点头，抱了一下田羽，为她没问出的问题表示感谢。

田羽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此时胜过千言万语。

郭东来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遇事镇定不慌乱，挂掉电话后他告诉李景春尽力把人找到，不管出任何状况他都会承担责任，放心大胆去做，要懂得关键时候拿的了主意。

李景春点点头，有了郭东来这句话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刚到棚户区他就安排了人去市委大院驻守，加派人手同时扩大搜寻范围。

一队人马撒出去找人，另一队人马安排接待领导，毕竟接待领导才是头等大事，虽然换了领导来考察，但接待流程不变，接待规格也不降级。

迎接队伍规规整整站成两排，这样的迎接规模少说也有二十人，陈醉躲在角落，把头埋得很低，眼睛直直的在和自己的灰色鞋子玩游戏。

红旗轿车穿过小巷，在一片已经拆完的废墟前停下了，车门打开他从后排走了出来。

黑色衬衫配黑色西裤，把他的脸衬托的更加白了，衬衫松松垮垮地贴着他的身子，带一副半金丝框眼镜，眼神坚定，步态从容，向着人群走来，身后不出意外跟着李想。

一种国泰民安之象。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人群，带着温和友善的笑去迎接其他人投来的目光。

只是扫过梳马尾的女孩身上时多停留了几秒，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临时被拉来救急的，全然没在状态。

周莫蓝停在郭东来面前，几句场面话后又解释了他代表张鹏书记来的原因。

郭东来笑容灿烂，使出十二分的努力来代表他对周莫蓝的欢迎。

郭东来请他进屋歇歇，他谢绝了，认为直接开始比较好。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郭东来与周莫蓝慢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电视台记者、李想、李景春、国土资源局和施工企业负责人，他们跟在后面方便领导随时能够了解到情况，记者和摄影跑前跑后时不时捕捉些镜头和采访片段，而最后则跟着些基层员工，陈醉就在其中。


周莫蓝耐心听完，表情丝毫未变，语气温暖有力：“李阿姨，您家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我说下我的想法您参考一下。”

李香娥不说话，只深深点头，抹着眼泪。

周莫蓝说：“这套抽到的五楼就留着给你儿子儿媳和小孙子住，我再让他们给你匀个一楼，你们住一楼，这样也方便些。”

话音刚落，李香娥刚刚平复的心情就又激动了，她想站起来，可是又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她抓住周莫蓝的胳膊，殷切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周市长，您说的可是真的？”

周莫蓝笑着，没有一点不耐烦：“当然是真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然我这市长没法当了。”

他回头看了眼李想，眼神恢复平淡，没了刚才的平易近人：“拿我的笔和本。”

李想立刻将笔和纸递到他手里，他将刚才的方案写了下来，给李香娥看了看，笑着开玩笑说：“李阿姨，没问题吧？”

李香娥手里捧着“圣旨”，连哭带笑：“没问题，没问题。”

周莫蓝将方案递给了身后的郭东来，眼神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按这个落实吧。”

郭东来双手接过纸，眼睛都没落在纸上，就立马回应：“马上就办。”

周莫蓝又恢复一副笑脸：“李阿姨，我把事儿安排下去了，这回放心了吧。”

李香娥紧紧抓着周莫蓝的手，使劲摇了摇，却抿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

周围的人都自发鼓掌，有人高喊一声：“周市长，您真是办实事的好官儿呀。”

周莫蓝这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笑，摆了摆手。

此时，他再抬头去寻陈醉，她却早已退回到人群里。

眼底的万里晴空，瞬间消失殆尽。

她连一个肯定的眼神都舍不得给他。

她就那么着急，着急和他划清界限。

这时老百姓都围了上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不会相信昆市还有这样能给群众办实事儿的领导。

机会难遇，谁家没有困难，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遇解决。

周莫蓝不厌其烦，仔细听取每个人的难处，他拿本子逐个记下，再把解决方案分别交给身后负责的领导，让他们抓紧去落实，之后的结果他要听汇报。

最初的意外状况，群众本来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抱任何幻想，到后来周莫蓝真把事情落到实处，人们才明白和相信，这是位真正为人民办实事的人民公仆。

周莫蓝的故事一直在昆市坊间流传，什么靠女方上位、黑社会起家、甚至有些更加离谱说是他手里还有人命，总是神乎其神，但各个讲的却是有根有据。

but，现在谁在乎呢，不管他什么来历，他能为百姓说句话办件事，百姓就认他。

周莫蓝走时，人们自发组织要去送他，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失落，他摇了摇头，苦笑一下，钻进了车里。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在意她给的认可。

秘书自然个个人精。

领导的神情举止都被他收进心底。

李想用凡事不明说，点到为止的方式嘱咐郭东来：“今天的情况属于意外，回去不要责备干部们，要多鼓励。”

郭东来是什么人，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领导的脾气秉性、喜好都摸得透透的，就算李想不说，他也知道陈醉就是他需要供起来的大神，周莫蓝与陈醉远没有表面看的那么疏远。


周莫蓝看着她，眼睛里充满说不清的悲伤：“佳倩，我工作很忙，没时间把精力放在感情上，况且我…”

话还没说完，董佳倩急忙把话打住：“你有女朋友么？”

周莫蓝眼眸暗了几分：“没有。”

董佳倩松了口气，笑说：“那不得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周莫蓝诚恳地说：“我是在耽误你。”

董佳倩有些生气：“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咱俩说好了，以后咱俩谁遇见喜欢的咱就和平分手，遇不见咱就凑合搭伙过日子。”

最终周莫蓝答应了这段感情，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他的想法她从来没问过，也不敢问，他心里有一部分上了锁她心里是清楚的，如果周莫蓝有天真把他过往的一切都坦白，那她也不一定能接得住。

她激动地抱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他轻拍后背，像是安慰个小妹妹，眼底有雨下的潮潮湿湿。

可董佳倩不知道的是，那一刻周莫蓝的心门全部落了锁。

车里一片静谧，狭小的空间里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心脏平缓跳动，这样的氛围一直是他们的常态，他从不像其他情侣般和她嬉戏打闹、闲聊家常、约会吃饭，有时感觉离他距离好远，好像都不曾认识他。

她主动问起：“最近工作很忙么？”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表情闲散：“都是一些急事儿，不过快解决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好久都没看到你抽烟了。”

周莫蓝一直盯着前面的路，语气温和：“最近是多抽了些，我再慢慢减吧。”

她小心翼翼地说：“有事儿可以和我说，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他礼貌回答：“谢谢你，还为我操心。”

她皱了下眉头：“莫蓝，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周莫蓝挤出一丝微笑，这样的相处方式他习惯了。

前面拐了个弯，周莫蓝不经意问起：“佳倩，我们在一起五年多了吧。”

她对上他的眼眸，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五年三个月。”

周莫蓝语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定：“如果将来咱俩分手，我会给你个说法的。”

听到这话，董佳倩的心好像漏了几拍。

她一直爱周莫蓝，即使他不爱她，她也想爱他，只是她怕说爱太沉重，冲散了他俩。

她强忍着泪水转向周莫蓝，他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面露苦涩，眼底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但她到底是个钝感力十足的女孩子，控制住发抖的嗓音：“先把今天的饭吃完，话要慢慢说。”

周莫蓝说：“佳倩，对于这份情我有亏欠，一辈子还不完。”

董佳倩低着头不说话，肩膀不住的抖动，周莫蓝想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快碰到时又收回来。他有什么资格安慰，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别哭。

陈醉走后，周莫蓝也丢了半条命，再回来就把一切都看淡了，人生场上谁也不是都有幸爱人伴随，既然别人都能过这日子，为什么他不能做到？

况且他欠着董家的恩，换了恩情，了了心愿，他才活的安心。

这就是他的宿命。

但现在，心里落了锁的房间在那些潮湿的日夜中生了锈，竟不起了作用，慢慢渗透出来光亮。

董佳倩住在市郊的别墅区，再寻常不过的围墙隔着天壤之别的环境，墙外荒凉清冷，墙内统一样式的三层别墅，周围被参天柏树和低矮灌木丛隔成私密性很强的隐形封闭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