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小说 其他类型 完结版小说桃之夭夭by韭韭文略
完结版小说桃之夭夭by韭韭文略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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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温颜

    男女主角分别是韭韭文略的其他类型小说《完结版小说桃之夭夭by韭韭文略》,由网络作家“慕温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虹儿不但拿来茶点还多拿了些水果,在桌上摆好,然后福身退了下去。一阵风吹过,落了片叶子在我身上,我捏起来放在手里把玩。与吕云声不熟,这样单独坐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我想要起个话头随便聊聊,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可跟他聊的,而吕云声应该也是同样憋不出话题,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突然,眼前光影一暗。吕云声探身过来,伸手从我头上拿走了什么。“这桃花粉嫩,可惜落在美人身上,也失了颜色。”吕云声的嗓音如瓷似玉,只凭这一把嗓子也能倾倒万千少女,何况这声音还说着这样动人的情话。我心里千回百转,他是不是在调戏我?“这里有酥茶碧心糕、桂糖栗粉饼、相思水晶杏仁酪,还有荔枝、葡萄、龙眼,姑娘想吃些什么?”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刚吃过早饭,不想吃饼。...

章节试读

虹儿不但拿来茶点还多拿了些水果,在桌上摆好,然后福身退了下去。
一阵风吹过,落了片叶子在我身上,我捏起来放在手里把玩。
与吕云声不熟,这样单独坐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我想要起个话头随便聊聊,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可跟他聊的,而吕云声应该也是同样憋不出话题,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
突然,眼前光影一暗。
吕云声探身过来,伸手从我头上拿走了什么。
“这桃花粉嫩,可惜落在美人身上,也失了颜色。”
吕云声的嗓音如瓷似玉,只凭这一把嗓子也能倾倒万千少女,何况这声音还说着这样动人的情话。
我心里千回百转,他是不是在调戏我?
“这里有酥茶碧心糕、桂糖栗粉饼、相思水晶杏仁酪,还有荔枝、葡萄、龙眼,姑娘想吃些什么?”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刚吃过早饭,不想吃饼。
水果多汁,吃完手上黏黏的,有人在这里,我也不好意思往衣服上蹭,于是摇头,道:“没有什么想吃的。”
“......” 吕云声搜肠刮肚想出来的一小波话题,就这样马不停蹄的绝尘而去了。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配合他,所以导致场面又冷下来。
如果刚才他问我想吃什么之后,我也同样问他,那然后呢,他说他也没什么想吃的,话题就终止于此了。
或者他说他想吃桂糖饼,那然后呢,我说,那你就吃罢,就又没有然后了。
这样想来,并不怪我没有配合,而是怪他的问题答案太过单一,没有延展性。
这样一想,我就心安理得,可以泰然杵在这尴尬里了。
本以为会一直冷场下去,没想到一大()波话题正在赶来。
“姑娘为何不问我当日为何受伤,又是为何人所伤?”
我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我为何要问他:“这个是公子的私事,我似乎不便......” 吕云声接截过我的话头,淡淡道:“我是被一个女子刺伤的,一个我挚爱的姑娘。”
我一时哑然。
他这句话听起来像一个悲伤故事的开篇,我个人极不喜欢虐心的故事,也十分不感兴趣。
可这却是个血淋淋的事实,这件事太过伤人,足以让当事人一蹶不振,抑郁自闭。
而今他对我讲出这句话,想必是字字血泪,我不说点什么显然说不过去。
于是我深思良久,道:“我想吃个荔枝。”
“......” 吕云声当真剥了一个荔枝放在我手上,我咬着荔枝想,食君之果,担君之忧。
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觉得有必要给他做个心理疏导:“人间之事,情爱最是伤人。
偏偏世人多是趋之若鹜,有的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有的求仁得仁,却欲壑难填。
凡此种种,皆是以爱为名,做些伤人伤己之事。
千古悠悠,多少可歌可泣的爱情,最终也只落得一声嗟叹。
情爱易变,将它扼杀在最美好的时刻,才能使心永葆悸动,所谓瞬间即永恒,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遗憾,但唯有遗憾才能让人铭刻于心。
我猜那位姑娘也是这样想的。”
顿了顿,发觉这好像并没有安慰到他,于是换了个话风:“虽然情爱易变,但也有些忠贞不渝之士,公子可曾想过那位姑娘为何要行刺与你?
或许有人挟持了她一家老小逼她就范,或许是你招惹了别的姑娘被她瞧见,心生不满。
天下女子皆同此心,最是不能容忍心爱之人朝三暮四,像你这种特别容易招蜂引蝶的人,和你在一起的姑娘除非有极强大的内心,不然是很容易因妒生恨。
又或许她只是跟你闹着玩,手下失了分寸。
你应该将她找回来,好好问问,凡事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吕云声沉吟半晌,道:“谁说我是特别容易招蜂引蝶的人?”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绝对不能出卖虹儿,于是凛然道:“我猜的。”
“......” “你找到她了么?”
这个我还真是有点好奇。
“不必找了。”
吕云声语色淡淡,咻呼一阵风几乎吹散:“当初她本就是有意接近我,现在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的报应。
我只当她是个可怖的幻象,忘了便罢。”
我深感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当是闹鬼了罢!”
“......姑娘再吃个荔枝罢。”
吕云声坐了许久,我们东拉西扯,谈天说地,直到傍晚他才离开。
临走时,他问我,在此可会无聊?
我说,不是无聊,那是相当无聊。
结果第二天一早,我房里便多了一张十二弦筝。
“小姐,你能弹琴么?”
虹儿有些惊喜的望着我。
我坐在筝前,抬手抚摸,丝弦微凉,根根张紧。
我目视不清,分不清琴弦错落,也不知道能否弹奏:“我试试。”
信手拨托,慢慢便连音成调,悠扬琴声在指尖流泻,思绪翻腾奔涌,似乎有很多东西涌到心里,只叹太多太快,辨不得是何人何事。
手指游走弦间行云流水,目不能视却丝毫不影响我弹琴,如同不影响我吃饭喝水一样,弹琴之技与我好像是与生俱来一般。
一曲奏罢,轻轻按住还在发颤的琴弦,心中感慨万千。
虹儿坐在一旁,静静听我弹琴,良久,郑重道:“小姐,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琴声。”
我淡笑:“苞群声以做主,冠众乐而为师,莫有尚于筝者矣。
音色绝代,这是把好琴。”
“好琴也需妙手弹。”
吕云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温雅真挚:“没想到姑娘目不能视竟然也弹得如此绝妙琴曲,真是琴技高绝!”
“吕公子?”
我有些惊讶他这么一大早就出现在此:“你怎么这么闲?”
“......” 听到虹儿抽气声,才发觉我太心直口快了,这样不好,不是为客之道:“闲......情雅致,过来听我弹琴?”
“方寸小院,闭门不出。
想必姑娘这些日子一定闷坏了,在下陪姑娘四处转转可好?”
这些天确实无聊得很。
文略不在没人与我插科打诨,读书解闷。
虹儿虽然伶俐,但也不可能指望她与我谈古论今。
若能出去走走,就算看不清什么,有人说说话,换换心情也是极好的。
于是欣然接受了邀请:“那就有劳公子了。”
吕云声刚走到我身边要扶我出去,虹儿拦阻道:“公子,小姐还要敷药呢!”
“哦,对了,我自己都忘了!”
心里不免有些遗憾,看来今天是出不去了:“公子先忙正事去罢,改日再劳烦公子陪韭韭转转。”
“无妨,我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忙,在此等等便是。”
又问虹儿道:“药要敷多久?”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而已,无碍的,姑娘安心敷药,我在这里坐坐。”
吕云声极耐心温和:“虹儿有心,多奖你一个月工钱。
快去为小姐备药,顺便帮我取本书来。”
虹儿欢天喜地的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将清水、药石、纱布,一应物品准备齐全。
我一边敷药,吕云声坐在窗下看书。
丝丝缕缕的药香萦绕鼻息,这许多日子浸在这气味中,却也不曾厌恶。
“小姐,你可知道,少爷怕你不耐草药辛腥之气,特地命人在这外敷之药中加了一味上好的乳香,极是名贵呢!
内服的药里也加了甘草蜂蜜,所以才不甚苦口。”
虹儿这丫头真是机灵通透,竟捡些适时良机讨主人欢心。
不过我也确实惊讶,未曾想过这世间还有这般细心的男子。
我讶然道:“吕公子......” 吕云声应了一声,虽然语气淡然,但还是透着一分喜悦和期待。
“吕公子可懂岐黄医理?”
吕云声疑惑道:“不懂。”
我沉吟片刻,忧心道:“不会影响药效罢?”
吕云声沉默半晌,淡淡道:“我问过大夫,他说无碍。”
“哦,那就好。”
“......” 蒙着双眼,难辨时光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我靠在床边哈气连天。
吕云声突然柔声道:“姑娘再为我弹一曲可好?”
我也正闲得发慌,再有一时半刻准会睡着。
而且新得好琴一张也是心痒,于是欣然同意。
铮铮泠泠,清灵幽回,我信手拨弦,吕云声随口言道:“散清商而流转,若将绝而复续,似幽风之遗音,逸遗世而越俗。”
一曲终了,吕云声的声音轻逸而渺远,似对我言,又似自语:“今日阳光很好,和风微凉,阳光洒尽满树桃花,仿佛蒙了霭光水雾,纤纤如桃仙遗立,邈邈若隔世初蒙。
那一日,也是这般光景,美若幻象。”
吕云声仿佛陷入回忆,沉默了许久。
“吕公子,”我轻声唤道。
“是。”
吕云声回过神来,似乎对方才走神有些抱歉。
“药还需再敷一些时候,不如公子念书给我听?”
我问虹儿:“你给你家公子拿了本什么书来?”
“虹儿不识字,只是觉得时间短,怕公子读不完,就挑了本最薄的拿来。”
虹儿答道。
“公子,是什么书,给韭韭念念可好?”
“这个......”吕云声欲言又止。
“嗯?”
我疑惑道。
吕云声沉吟良久,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读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楚卫,蒋沈韩杨......” 我:“......”
迎客堂位于吕府东院的松风园内,从大门到这里一路青松翠柏,方砖铺地。
园内假山回廊,还有一塘荷花,只是此时只有些旧年枯枝凋叶浮于水面,略显荒败。
迎客堂在荷花塘之后,门前一座小石桥,拾阶而下便是大堂,一块金漆木匾上纂书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斋庄中正。
堂内等候的是一名女子。
一袭蓝紫长裙,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薄削的唇紧闭成一线,透着不易亲近的冷漠,眉眼也是淡淡的疏离。
不是文略我很失望。
而且主人待客,我也不便在场。
于是略略打过招呼,便托称赶路疲惫,返回西院住处。
离开这几天,小白一直有管家帮忙照看,我一回来他便将小白送了回来。
刚开始它还有些认生,怯怯的缩在一边,我把它拖过来仔细瞧瞧,白色的绒毛一根杂色没有,尖尖的耳朵,尖尖的嘴,有点像只小狐狸,眼睛又圆又大,黑亮如纯净的宝石,怯怯的望着我,不时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我的手指。
“好可爱啊!”
我把它托在怀里,它缩成一个小球,毛茸茸圆滚滚的。
忽然心中就生出许多怜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出去要饭也会带着你。”
小白呜咽了一声,似乎不太愿意。
我嘿嘿傻笑了一阵,却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本来只是想想而已,但如果文略真的不回来找我,我恐怕真的要去沿街乞讨了。
眼睛已经治好,我继续住在吕府蹭吃蹭喝实在说不过去,现在咬牙赖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等你回来,文略你快点回来罢!
吃过晚饭,我抱着小白在院中闲坐,眼睛不用敷药,一天里多出许多时间。
这间小院和我想象中别无二致,高矮错落种了许多花木,沿着围墙满院子都围了桃花,好似粉红烟霞裹在云雾里,满院漂浮着粉色云朵。
夜风拂过,摇落花瓣无数,纷纷扬扬铺了一地。
这最寻常的花,却成为这个季节最美的景色。
院门被徐徐推开,吕云声一袭月白长衫出现在门口。
月影清辉洒在身上,暗藏了银丝的织锦,闪着晶莹如月色的光晕,斑驳暗影交叠在身,随着他款步而来,晃碎一身银月。
颀长身子在我面前站定,挡住满院月光,清辉落在他墨如鸦羽的头发上,耀出明亮的光晕。
我抬头望他有些出神。
他忽然弯起嘴角,灿若一树烟霞。
我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小白挡在脸前:“跟哥哥问好!”
吕云声:“......” 我:“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吕云声在我对面坐下:“这么晚了,你坐在这里不是在等我过来么?”
我:“......” “姑娘可会下棋?”
月色花影落在他眼中明暗错落,深深浅浅,十分悦目。
我想了想:“可能......会罢!”
虹儿拿来棋秤,吕云声交给她一盒茶叶,命她泡来。
看我蹙眉,他解释道:“有助睡眠的。”
顿了顿又道:“你好像总是做梦。”
我听出他这是个陈述句,心想,他在我身边还安插了眼线。
回去要贿赂贿赂虹儿,不知道她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茶水雾气袅袅,细瓷青釉的杯盏,外面净白素瓷,内壁却有不知名的青花缠环盘绕,映在水中摇曳生姿,似釉反了花印,却有别样的情趣。
“现在夜里还是冷的,喝点热茶暖暖身,晚上也可以睡得安稳些。”
吕云声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开浮叶,浅浅呷了一口,优雅的动作是金玉人家多年培养出的风度。
黑白棋子星星点点落在棋秤上,我发觉我不太懂手谈之术,只大约明白些规矩,吕云声忽攻忽守,下得有些随意,很明显是有意让我。
也是,若不是他不让我,棋局早就结束了,他也无处消磨时辰。
“你不问我今天来的女子是谁,来找我所为何事?”
吕云声捏起一枚棋子,想也没想就按下去。
我仔细思量着如何落子,心不在焉的附和:“谁啊?”
吕云声淡淡的瞟我一眼,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怕你多想会睡不好觉,还特地跑来告诉你,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讶然抬头:“与我有关?”
想想不大可能啊,难道是和文略有关?
吕云声摇头,微微抬眼看我,神情莫测:“我以为那么漂亮的姑娘来找我,你会有些想法。”
我竟无言以对。
我为何要有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客人来找姑娘,我一个伙计为什么要有想法,难道因为客人英俊潇洒,伙计就要有想法?
那这伙计八成是姑娘的相好。
相好?!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起来,吕云声俯身过来端起茶杯送到我嘴边。
“喝口水。”
他转到我身边,轻轻帮我拍背:“这是忽然就有想法了?”
我刚呡一口水进嘴里,险些又呛到。
吕云声在我身侧,脸掩在树影里,只听到隐忍得笑声。
平息下来,我从他怀里抱回小白,小家伙抬头盯着我看,大眼睛落满月光,水汪汪的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我摸摸它的头:“姐姐没事。”
对面传来吕云声的轻笑。
抬起头正对上他打趣的目光,我狠狠瞪他一眼,他眼中笑意更深。
“那姑娘我也不认识,不过是来与我说一件我早已知道的事情罢了。”
吕云声捏起棋子继续棋局。
我点点头。
“听说你还打听过我的家室?”
他飞快的瞟我一眼,手指点了点棋秤:“你下这儿。”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要骂人的冲动,拿起一颗子按在他指的地方。
“我没有家室,虹儿说起的那个女子也不在了。”
他继续自说自话。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也死了?”
他抬头看我,拿棋子的手僵在半空:“我跟你说起过的。”
我恍然想起,也是在这里,他说过他受伤是被一个女子所刺,一个他挚爱的女子。
“是刺伤你的那个?”
吕云声点点头。
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
喜欢的女子没一个好下场。
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看似注定桃花无边的命,却情路如此坎坷。
就像一个姑娘被算命先生批了八字,说注定要做状元夫人,年年等状元来娶,可每次都还没过门,状元郎就出了岔子。
虽然新郎不是突发疾病死掉,就是被别的姑娘拐跑,都不干她啥事,但终归是晦气得很,心里也难免沮丧。
“你是个好人,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我有心安慰他一下,却不知说什么好。
吕云声望着我神色变幻莫测,半晌,轻笑一声:“姑娘觉得什么样的人算是好人?”
这个问题几乎可以归为哲学范畴了,我一个人物设定为傻白甜的姑娘怎么回答得了,沉思了一下,觉得说得具象一点儿便于理解。
吕云声:“......” 这天夜里我又做了梦。
梦里天气晴好,阳光从门窗照进来,璀璨了满堂光华。
双层锦楼雕梁画栋,墙上彩绘飞天仙子众乐齐奏,颜色鲜艳红如血,翠似竹,云从霜借色,裙由虹裁出。
众仙子美目流转,身姿婀娜,呼之欲出。
二楼围栏红木雕莲花,鎏了银边,漆了彩墨,风摆莲叶栩栩如生。
楼内七根金柱半埋墙内,延壁直上汇于屋顶如同七根金色琴弦。
楼上楼下座无虚席,我坐在一楼高台之上,身前一把紫檀筝在我手下流出绝美曲调。
众生浮沉,在我眼中不过岚雾云云。
赞叹之声、溢美之词只若过耳轻风。
我自弹我的琴,心思凝注指下丝弦,只盼不辜负一把好琴。
却在不经意抬眸的一瞬,陷进了一双墨渊。
尘烟之中那双眼睛仿佛月夜幽昙乍然盛放,惊鸿一瞥,花月无声。
我仿若在混沌乾坤中惊醒,又仿若于清明世界里沉迷。
就那样陷了进去,直到小白将我唤醒。
晨光从窗格漫进来,暖暖铺了一地,窗外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不停啾鸣。
这样明媚的清晨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小白蹲在我枕边,举着小爪子不停的拍我脸,我佯装生气的瞪起眼睛,小爪子犹豫的停到半空,徘徊了半晌,还是乖乖放下,趴到我颈边蹭了蹭,惹得我咯咯直笑。
我把它揽进被窝,想再眯一下,回忆起梦中情景,忍不住想,难道我原本就是在秦楼楚馆卖艺为生的?
虹儿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见我醒了便招呼道:“小姐醒了,真是时候,快起来梳起罢,我去给小姐打水。”
说完一转身出去了,我望着桌上食盒,有些好奇,早餐什么时候改用食盒装了?
梳洗完毕,虹儿将我拉到桌前,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姐,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是小白。”
小白趴在床上唔了一声,表示抗议。
虹儿撅起小嘴,不满嘟囔道:“小姐你真是的,公子特地差人天没亮就去排队买来的包子,你一点都不领情。”
我讶然:“什么包子还得天不亮去排队,难道是县太爷最爱吃的那家猪肉大葱馅?”
“峪元第一家,每天只卖一百只,卯时开板出屉,一下子就会被抢光。
想吃就得天不亮去排队。”
虹儿边说边开食盒:“公子命人一直用暖炉热着,现在还热腾腾,小姐快尝尝。”

我夹起包子一口咬下去,浓香的汁水喷出,溅了我一脸一身。
我嘴角两边沾满油星,身上罗裙一片油汪。
门口传来隐忍的笑声,我抬眼看到吕云声手抵着眉心,笑得双肩颤抖。
我黑着脸看向虹儿,她绞着手,委屈的望我:“小姐......” “为什么包子会爆炸,为什么不告诉我吃包子这么危险?”
吕云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虹儿咬咬嘴唇:“小姐,我也不知道这包子,这包子......” “好了,别埋怨她了,她又没吃过哪里知道。”
吕云声走过来,看到我满嘴油又噗呲笑出来:“这包子里面汁水很多,尤其热着的时候,里面热气膨胀,要先咬个小口将汁水吸出来,不然一定会喷在脸上。”
我点点头:“啊,多谢你告诉我,不然我都不知道。”
说完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边的油花。
吕云声有些抱歉的笑笑:“我忘了叫人提醒你,所以赶过来告诉你,没想到还是来不及。”
我干笑两声:“你觉得我会信么?”
分明就是故意来看笑话的。
吕云声苦笑:“抱歉抱歉,要不我也咬一个,让你解解气?”
我冷冷道:“我没兴趣看。”
虹儿拿来湿毛巾递给我擦嘴,我对吕云声摆摆手:“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罢。”
吕云声还要说什么,我已经开始脱衣服,他只好站起来:“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吃完早饭,我过来接你。”
走到门口又转头说:“若是不想再吃这包子了,就叫厨房弄些别的。”
我低头看看盘子里萌萌哒包子,心说,干嘛不吃?
换完衣服,我把剩下的包子吃了大半,汤汁浓香,面皮劲道,肉馅不知用什么材料味过,鲜香得很。
难怪生意那么好,看来不完全是靠嘘头。
虹儿给我梳起发髻,在首饰盒里挑了半天:“小姐,今天簪哪支花?”
我有些纳闷:“客房里怎么会有女子的首饰簪花,吕府的配置全覆盖到这种程度?”
“客房里哪会有这些东西,这不是小姐住在这嘛,公子特地叫人置办的,小姐眼睛还没好时就送来了。”
虹儿从盒子里拿起一支桃红色的娟花:“这个怎么样小姐?
今天出门带支鲜艳点儿的!”
我摇头,指了指里面一对银流苏的小步摇:“还是那个罢。”
“小姐还是喜欢素的。”
虹儿一边一支帮我插进发髻里。
阳光从窗格普照满室,铜镜里,小步摇扇形的银色流苏微微颤动着,将阳光闪烁成晶莹光晕坠在耳侧。
我起身走到门边,拉开房门,阳光洒了满身,明媚的一塌糊涂。
吕云声倚靠着墙壁站在屋檐下,像是始终在那里,他侧头看我,四目相对,凉薄的唇慢慢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深深的梨涡里盈满醉人的笑意。
灵犀晃曳,心魂微炙,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这次出门我们没有坐马车,也没有带随从。
本就是想随便逛逛,我和吕云声就这样在街上晃荡着,人流如织,我们穿行其间,东看看西看看。
路过卖小玩意儿的街摊,书画刻本的小店,瓷器珠宝的商铺,但凡我多看两眼的东西,他都想掏钱买下。
对此我并不觉得感动,也没有什么欣喜,当一个人钱多到某种程度,钱就失去了它所代表的意义,变成一种特殊的符号。
对于他们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钱不是问题;能用钱代表的心意都不是心意,因为钱不是心意。
吕云声一次一次要买,我一次一次拒绝,直到我们站在一家瓷器店门口,他执意要买我多看了两眼的大花瓶时,我怒了,我看它着实是因为它太大,足有半人高。
我拉着他掏钱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买了你扛着么?”
他愣愣的望着我,半晌无言。
我在掌柜的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愤然而去。
吕云声随后追过来,在我身边默默的跟着,良久,他小声道:“其实可以让店家把东西送到府里去。”
我恍然大悟,原来店家还可以提供这种服务。
现在回想掌柜那复杂的眼神,我感觉自己又丢人了,还顺便把吕云声的人也丢了。
我咬咬牙:“送货上门不收送货费么?
败家!”
晌午,我们在绯光轩吃午饭。
本以为吕云声会带我到峪元城里那种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吃饭,没想到是这种不大起眼的小店。
店只有一层,四扇大门,堂内倒是宽敞得很。
六尺宽台背墙面窗,一位妙龄女子正怀抱琵琶,自弹自唱。
堂内几乎座无虚席,我俩被小二让到唯一空着的靠窗的桌子,我想正好,传说中重要的人物都是坐窗边的,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菜很快上齐,虽然客人很多,但厨房小二手脚都麻利得很。
我们要的菜不多,一荤两素,一盘玉芢甜汁饺,吕云声还要了一壶店里的特色清酒,绯光酿。
还真是直言不讳的名字。
不过也不错,起码喝酒的人不管是在店里喝还是外带送人,都不会忘记它是出自哪里,随带为店子做了宣传。
含义晦涩叫人百般猜想会让人记忆深刻,直言不讳反复强调亦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就好像一个姑娘想让客人记住自己的名字,给出一点提示,让客人反复猜测,和在客人耳边重复一万遍,我叫翠花。
所产生的效果基本一样,但事物都是两面的,这两种做法能不能成功让客人记住你,最主要还是取决于姑娘够不够漂亮。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酒已经上来了,绯光酿冰着喝口感最佳,所以店里的酒都是整坛封着在院中水井里冰着的。
细瓷长嘴的酒壶外面凝了一层极薄的水雾,春暮夏初的时节,晌午已经有些热了。
吕云声给我面前的酒杯斟满:“你只能喝这一杯。”
我端起酒杯,自言自语道:“尝尝姑娘够不够漂亮。”
吕云声望着我,眼中疑惑不解,半晌,兀自笑着摇摇头,端起自己的杯喝酒。
酒液流进嘴里,转了一圈,在舌尖留下淡淡的甜,柔柔滑过齿列流下喉咙,微微的辛辣,最后留下满嘴冰凉清香。
我不懂酒,只觉得这种感觉很好,还想再多尝尝。
刚抬起的手被吕云声按住:“慢些喝,这酒后劲不小,喝急了会醉。”
他见我乖乖点头,就要把手收回去,刚抬起,我又一口酒已经下肚。
吕云声揉着额角,看着我正要喝第三口,忽然邪魅一笑:“如果你喝醉了,我就只好把你抱回去,如果你是想再被我抱一次,不必把自己灌醉,”他凑到我面前,仔细打量我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眼中笑意晦涩:“说一声就行,乐意之至。”
我忍住将酒浇在他脸上的冲动,因为觉得很浪费。
此时台上一曲奏罢,台下一片喝彩之声,食客们纷纷往台上扔彩头,有铜钱也有些碎银子。
姑娘起身给台下众人鞠上一躬,蹲下开始捡地上的钱。
我觉得这个很不错,以后离开吕府,文略卖韭菜,我就找家酒馆弹琴卖唱,这个比秦楼楚馆安全体面的多。
要不要去找这家掌柜的商量一下,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弹琴的姑娘,能提供韭菜货源的那种。
弹曲儿的姑娘捡完台上的钱,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向我这边瞟了一眼。
我心中一惊,难道她听到我心里的话,知道我想来这里弹琴,怕我抢她饭碗?
转念一想,不可能啊,要是有这种本事还在这里弹曲儿干嘛,摆个挂摊半个月被捧上神坛,轻轻松松搞个富可敌国。
再看她飘过来的眼神,情脉脉,羞怯怯,才明白是我自作多情,人家看的是吕云声。
吕云声丝毫没有注意到,正闷头吃菜。
“你不打赏点彩头?”
我暗想,如果以后我弹琴遇到的都是像他这样吝啬的客人,以后每天就只能吃文略烙的大饼了。
咦,他为什么从来不烙韭菜盒子?
吕云声抬眼看看我,转头看看台上的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台上,弹曲姑娘即惊又喜,眉眼含情对吕云声深施一礼。
姑娘柳眉杏眼,娇俏的很,拾起地上的银子,一双眼睛注视着这边,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我心里揣摩着她的心思,正自己默默创作贫苦佳人邂逅富贵公子的浪漫故事,手突然被握住,回过神发现吕云声眉间眼底噙了柔柔的笑意,把我的一只手握住手里:“吃醋了?”
“啊?”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他眼底的笑意瞬间蔓延嘴角:“下次带面镜子出来,让你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可爱极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台上已经别过脸去的姑娘,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抽出手凉凉道:“又没饺子吃什么醋?”
吕云声收回手,从盘子里夹起一只晶莹碧绿圆滚滚的玉芢甜汁饺,放进我面前碟子里。
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 “明明是你说要赏我才赏的,怎么你倒吃起醋来,你也太不讲理了!”
他边说边每盘菜夹一些到我碟子里:“别生气了,我错了,快吃罢菜都凉了!”
弹曲的姑娘从我们桌前经过,刚好听到这番话,神情晃了晃,眼底一抹悲切让人看了心疼。
“干嘛这样?”
姑娘走远了,我无奈的问。
吕云声敛了方才温柔宠溺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为了她好,不该有的妄念,趁早打消才是。”
我一声叹息还未出口,嘴里被塞进一只胖胖的饺子:“整只嚼味道才好。”
说完又是一笑,我又一阵毛骨悚然。

住进吕府的第九日上,厨房开始给我熬药内服,眼睛也蒙上白纱用药外敷,早晚各一个时辰。
这天一早,文略来到我房里。
虹儿极有眼力,福了福身:“我去为小姐准备早点。”
便离开了。
文略拉着我坐到桌旁:“韭韭,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点点头,等他继续。
他却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心里一沉,根据洪荒定律,要交代一件事情时,如果开篇语气助词较多,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被我不幸言中。
“韭韭,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恐怕要离开几天。”
我心里蓦地空了一下。
文略是我记忆里第一个人,也是最亲近的一个,从醒来一直依赖他到现在,几乎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
可是事实是,他与我非亲非故,能帮我至此已是不易,根本没有理由永远待在我身边。
他要走,我有理由留么?
我努力想了很久,没有。
“韭韭?”
文略轻声唤我。
我抿紧嘴巴嗯了一声,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嘴里蔓延,我怕一张嘴会有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会回来么?”
半晌,我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当然回来!”
文略用力握住我的手,笃定的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一定回来找你。”
我抿紧嘴又嗯了一声。
我是相信文略的,可不知为何,就是有种相见遥遥的感觉。
结果很不幸,又被我言中了。
文略松开我的手,绕到我身后,拨开头发,在我脖子上系了一件东西。
我摸了摸,触手冰凉,是块玉坠。
“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捡到你时你身上戴着一只紫玉铃铛吗?”
我诧异道:“不是叫你拿去当了,抵我的食宿和药费么?”
文略轻笑,为我整理被拨乱的发丝:“傻丫头,你从悬崖摔下来这铃铛都没碎,可见是吉祥之物,说不定就是它佑你平安,怎么能随便当了?
我这次从家里出来,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做信物。
只好将这铃心卸了下来,串成链子给你戴上。
铃铛我拿走了,等我回来再复原了还给你。”
我也笑了,没想到他竟一直替我保管着,轻轻摇头:“你留着吧,本就是给你的。”
文略执起我的手,柔声道:“韭韭,等我回来,铃铛复原如初,你也复原如初,到时候或许就能看见我了!”
我抛开心中所有不好的预感,用力点头,道:“早去早回。”
文略离开的第七天,我开始能够模糊的看到东西。
但目之所及都是大片模糊的色块。
大夫说,药效非常好,恢复视力指日可待。
我十分高兴,算算日子,文略也快回来了,真希望在他回来的时候,我能够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我给你梳头罢?”
虹儿将早点撤下,打来洗脸水,我净了面,便被她拉到铜镜前坐下。
檀木梳轻巧在发间游走,虹儿有双巧手,虽然我不曾见过她为我梳的发髻,但感觉是极清爽舒服的。
“小姐长得真美,就像月里的嫦娥!”
我知她是哄我高兴的,笑道:“你见过嫦娥?”
“见过啊,”虹儿一本正经道:“在画里见过。
街上那些酸秀才卖的字画扇面,都画着那飞天的仙子,后面还会画个大月亮呢。
真是美,我瞧着和小姐一个模样!”
我心说,小小年纪如此伶俐,必是不会永远窝在这人篱之下的:“就你嘴甜哄我!”
“我可没哄你,不信,等明儿个小姐眼睛好了,自己照镜子瞧瞧就知道了!”
“好,到时候若我发现自己是个丑八怪,我就打你屁股!”
虹儿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这几天和虹儿聊天,了解到一些关于吕家的事情。
原来吕家竟是国戚。
吕云声的表姐是郑国皇帝郑彦公的宠姬,还诞有一名皇子,只是年纪尚幼不过六岁,排行十八。
而老皇帝已经年过六旬,虽母妃尽得盛宠,怕是他老爹也熬不到他成年,将王位传与他的。
还有吕云声三年前被郑彦公封了个敬庄孝昭候,还敕造了府邸,早就搬出去自立门户了。
这次难得回来,还带回两个朋友,还一住住了这么久,实在是件稀罕事。
“哦?
那你家公子可曾娶妻纳妾,已经有了家室么?”
我心里想的是,他应该是家有娇妻,怕带个女人回去治病,妻妾吃醋。
若是后院起火,他此时一身的伤,灭起来着实辛苦。
若在平时这种事倒是容易处理,按着洪荒的常规办法——直接扑倒,一夜春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他现在的状况,着实不便扑倒。
我正胡思乱想,虹儿嘿嘿笑着凑过来:“小姐是看上我家公子了?”
我脸色黑了黑,我都未曾看过他,如何看上他?
于是也嘿嘿干笑两声:“不是。”
虹儿继续嘿嘿笑着,道:“小姐放心,我家公子不曾娶妻纳妾。
不过,公子他倒是有个婚约,是帝都第一琴,岳家的千金,岳露晚。
听说公子一年前在帝都见过她弹琴,一见倾心,第二天就上门提亲。
结果岳家虽应了这门亲事,只是这岳小姐不满十八,要等上一年才能嫁过来。”
“哦,那现在距离婚期还有多少时日?”
“早过了,”虹儿摆摆手:“婚期本在今年年初,可是听说那岳小姐红颜薄命,年前得了场大病,就这么死了。”
我心下惋惜,本是佳偶天成的良缘,却扭不过命运摆布。
美貌初绽的年纪,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真是天妒红颜!
“这个岳露晚,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有个人须得注意,”虹儿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公子有个喜欢的女子,现在就养在他府上。”
这么快就变心了,我叹口气,那岳家小姐死就死了罢!
嫁过来也指不定是个凉薄的下场!
见我叹气,虹儿以为我是因为听说吕云声有心上人,难过沮丧,忙安慰道:“小姐不用灰心,凭小姐的相貌,肯定能把那女子比下去。
而且公子很是看中小姐,家里藏了十多年的药材,公子都拿出来给小姐治眼睛,上次表小姐说世子病了,公子都不让动那药呢!
公子一定是倾心于小姐的。”
虽然不能说吕云声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但未过门的妻子尸骨未寒就另结新欢,着实让人心寒,我干笑两声:“我谢谢他!”
不过虹儿的话还是印证了我最初的猜测,吕云声将我带到吕府确实是怕娇娘吃醋,后院起火。
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我这人有点执拗,对于不合情理,逻辑不通的神秘事件难免执着,弄明白了,也就释然了,释然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些日子,终日在房里吃饭上药,上药吃饭。
着实憋闷得很。
今天天气不错,我对虹儿说:“扶我出去坐坐罢!”
虹儿应了一声,去拿了件披风为我系上。
庭院里种满了花木,虹儿将她识得的花木名称一一说给我听。
我虽视线模糊,但也见得院子里红粉碧绿,很是绚烂。
坐在石桌旁,清风徐来,绿云自动。
煦阳透过头顶叶浪,一层层漫下来,洒在身上温暖柔和。
风中花香清甜,绕身而过,仿若衣袖发鬓也染了花香。
这般惬意舒畅,实叫人心醉神驰。
突然很想抚琴一曲。
我竟会弹琴么?
正待细思,忽然眼前白影一晃。
虹儿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公子。
吕云声!
自从来到吕府,他就从未出现过,算来已经半月有余。
今天怎地突然跑来这边。
转念一想,我管得着么?
这是人家府邸,来与不来自然是人家说了算。
这真是娘娘搞***,关我个太监鸟事?
想到这里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姑娘因何发笑?”
吕云声诧异的问道。
我自然是不能把娘娘太监的那些胡思乱想说出来,收敛了笑容,干咳两声:“自然是加了碱的缘故。”
吕云声:“......” 吕云声吩咐虹儿去取些茶点过来,虹儿应了一声离开。
“听说姑娘的眼睛有了好转?”
吕云声的声音不似那日虚弱无力,想来伤势已经大好了。
我点点头:“已经能看见模糊的光影,大夫说再有些时日便能完全恢复。”
“真是太好了!”
吕云声这句话极其真诚。
我暗自惊讶,他希望我康复的心怎么会真诚到如此地步。
“还要多谢公子,听说公子为了医治我的眼睛,用了极其珍贵的药材,韭韭十分惶恐。”
“姑娘不必觉得不安,药石之物本就是医病用的,只要姑娘的眼睛能够痊愈,再珍贵的药也值得一试。”
吕云声这话说得得体有礼,情真意切。
他希望我重见光明的这份真诚,已经近乎神秘事件一样令我费解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曾救过他的命,而知恩图报么?
若真如此,这吕公子还真是三观正直,品德兼优的好青年啊!

我醒来时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所以终日坐在茅屋前发呆。
文略说我像个哲学家,我问他,哪里像?
他说眼睛,我的眼睛总是那么迷离深邃,像隐藏着宇宙中最神秘的奥义,又像能看穿洪荒世界的重重业障迷雾。
我干笑两声,不再理他。
其实我的眼睛是瞎的,什么都看不见。
文略告诉我,他是从山脚下把我捡回来的,当时我昏死在他种的韭菜地里,看上去像个破娃娃,浑身是血,应该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本来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我睡了五天竟然醒了,还不缺胳膊不少腿。
我说,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文略问我有没有听过一句亘古名言叫,祸害遗千年。
我用十成力气杵在他肩上,他闷哼一声,晚上没有给我吃饭。
后来我想,也许文略说的才是对的。
文略常劝我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他知道我很难过,换了谁遇上这种倒霉事都得难过。
失去记忆又瞎了眼,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换作是他早就去死了!
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失去记忆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我以前欠人家很多钱,这么一忘,就不用还了。
如果我以前深爱一个男人求而不得,这么一忘,就不用伤情了。
提到感情的事,我问文略我的相貌如何?
他沉吟半晌,悠悠开口道:“若是卖去青楼最多能换一个烧饼”。
我说,瞎了真好!
我觉得我并不是生来就看不见。
因为当我知道文略是个人时,我能想象出他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就好像此刻阳光照在身上,还有微微凉意,一定是刚刚升起。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得出红日喷薄而出,漫天霞光的壮美,山峦间雾霭氤氲、云蒸霞蔚的空幽。
风吹过,会带来浓郁的花香,我身后一定有大片如残血起伏的凌霄花海。
文略也同意我这个想法,他觉得我可能是从山上摔下来时摔瞎的。
他说等卖了这两筐韭菜,得了钱带我去峪安城看眼睛。
我说看眼睛恐怕要很多钱,你卖韭菜的时候就说这是灵山仙草,吃了可以美容养颜、益寿延年,要是这两筐都吃了就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文略说一看我就是读过书的。
我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只有读书人才这么缺德。
我不知文略到底去了多久,他说留给我足够三天吃的食物,都吃光了他还没有回来。
之后我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文略已经坐在屋里。
“你不会是卖韭菜的时候,调戏良家妇女被衙门抓起来关到现在罢?”
“在下虽不才,相貌倒很是出众,向来都是良家妇女调戏我。”
文略的声音有刻意隐藏的疲惫,或许因为眼睛看不见,听力更灵敏些,虽然他隐藏的很好,还是被我听出来。
不过既然他不愿让我察觉,我也不便揭破。
“文略,说实话,你眼睛也是瞎的罢?”
桌边传来文略的笑声。
房间中央有张桌子,那是吃饭用的,平时茶壶茶碗都摆在上头,我还偶然在上面发现过一星墨汁。
我听见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喝两口,便咳了起来。
平复了一会儿,他对我说:“韭韭,我们明天就去看眼睛。”
我刚醒来时,文略说要给我起个名字。
我不同意,他说那是他的权力,生活在这洪荒千世里,本就没有什么权力,所以,他执意要取。
我叹口气,取个好听些、文雅些的。
他说,好。
沉思良久,他说就叫韭菜吧,韭菜地里捡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如果当时我能准确知道他脖子的方位,他现在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既然是捡来的,不如叫捡捡。”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他说不成,给捡来的东西起名字,是洪荒的规矩。
你看哪个小猫小狗,给自己起名字的?
争执一番之后,他看我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退让一步,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韭韭、菜菜,你挑一个。
我感叹,寄人篱下只能委曲求全。
从那之后,我便叫韭韭了。
峪安城离这里只有几里山路。
若是从我摔下来的悬崖爬上去,走上一个半时辰便能到达。
若是绕路上去,脚程快些,城门落锁之前也能到。
文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选择绕路。
他说,山倒不是很高,也没有多陡峭,背着我爬上去也是可以的。
但是自然会有些风险,自古以来风险这东西必要与意义成正比,没有人会因为怕被提问功课,就把夫子砍死的。
争几个时辰的早晚,实在没有意义,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说完,假惺惺的征求我的意见:“你说呢,韭韭?”
我站在他身边,啃着当早饭的大饼,淡然道:“你废话太多。”
虽说是山路,其实并不十分难走。
只是文略不时提醒我脚下有坡洼石头,不时为我拨开旁逸斜出的树枝,不时拖着我攀爬陡岩,除此之外,一路也没有什么阻碍。
走了快两个时辰,我腿有些发软,速度下降的很是明显。
文略见我慢下来,道:“不是说好日行千里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我叉着腰,说:“不是放弃是岔气,我有些走不动了,咱们慢些罢!”
突然身下一空,接着落在一个坚实的背上。
文略把我背了起来。
虽然我们共处一室了好些时日,同吃同睡,但是除了搀扶,并未有过身体接触。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亲密的贴在一起好像不大好,我挣扎着想从他背上下来。
文略正色道:“我脚下是一片斜坡,你再动我们就一起滚下去。”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也不敢再动,只好任由他背着。
文略的背并没有寻常庄稼汉的壮实宽厚,甚至有点单薄。
我的脸搁在他颈窝上,偶尔有发丝轻轻扫过我的脸颊,他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在满是草木泥土气息的山林里,也只有贴在他背上才能嗅到。
他边走边不时将我往上颠颠,我环着他的手臂只好更紧些。
为了缓解尴尬,我决定和他聊聊天。
“文略,你父母呢,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这山上石头真多,拣几块的个大的推下去砸人,砸一个死一个。”
“文略,你是本地人吗?”
“那鸟怎么长得跟兔子似的?”
“文略,谁给你取的名字?”
“如何?”
我有点惊讶,他突然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跟我对话,我一时不知所措。
于是点点头,正经道:“随性中带点恣意,恣意里透着文雅,文雅间还有那么点矫情。
你一个卖韭菜的为什么叫的这么......” 我话没说完,文略突然停了下来。
他把我放下,让我等他一会儿,自己向前跑去,片刻复又回来,长叹一声:“人生在世唯有命运二字勘不破。
星移斗转、因缘际会,世界处处是意外。
意外有时带来机会给你积德,有时带来机会迫你造孽,而是德是孽,却在一念之间。”
我表示没有听懂。
文略说:“有个男人倒在地上,快死了,救还是不救?”
我:“像是有钱人么?”
他:“像!”
我:“救!”
我们俩一拍即合,连拖再拽的将地上的男人,弄到附近一个山洞。
说来简单,其实过程很是辛苦。
我目不能视,力若蚊蚋,只能在下坡的时候,帮着文略踢上两脚,好叫他滚得快些。
其他只能靠他一人扯扯拽拽,还要照顾我,着实不易。
一路上,文略哼哼唧唧:“算命的说我今年有桃花运,也没说有捡东西的运气啊?
还一捡就是大活人,不对,半死不活的人!”
我说:“你就当是踩了狗屎。”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
把人弄到山洞之后,文略说,今天恐怕是进不了城了,要在这个洞里宿一夜。
应该出去捡些柴火,这男人身上有伤,还得找些止血的草药。
说完却半晌没有动作。
我讷讷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是让我去?”
沉吟良久,文略道:“我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虽说这男的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但保不住哪阵凉风一吹激醒过来,看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在此,又没有反抗之力,对你不利。”
我沉思片刻,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伤成这样,莫要说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就算醒过来了也不至于如此急色。
就算他是属禽兽的,这样的伤势,若没有顽强的意志,和顽强的色心,也不会动我。
就算他的意志和色心都足够顽强,我一张卖去青楼只能换一个烧饼的脸,相信也不能勾起他顽强的兴趣。
所以,我还是很安全的,你说呢?”
文略半晌没有说话,相信是被我的智慧所折服,对我的推理深以为然。
“那我快去快回,你多加小心,千万别离开!”
临行时,他站在洞口对我说,语气难得的一本正经。
我点点头。
一阵风卷进来,灌满衣袖,凉意沿着皮肤爬遍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来太阳快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