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健扯着方琴琴的衣服，把她从家里拖了出去。
之后他又拿着外套，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我的手机响了。
是周子健打来的。
我按下静音，拿着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坐上轮椅，由护工推着，送我上了去机场的车。
我的手机响了一路，我都没理会。
直到办好所有手续，等待登机的时候，我才接起他的电话。
“桐桐，你在哪儿？我来医院看你，她们说你出院了，可我赶回家，发现你也没回来。”
“你到底在哪里？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听着周子健气喘吁吁的声音，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我淡淡地说：“你不用找我，我们以后也不要见面了。”
周子健慌了，声音也带了哭腔。
“桐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医院里跟你说那些话。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
“你知道我是最在乎你的，我不能没有你……求你别这样，快回来吧，好吗？”
我劝他去找方琴琴，没必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让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再也不会缠着你，倒贴你了。”
他慌张地跟我解释着他和方琴琴的事。
他说是方琴琴主动招惹他，他除了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
我轻笑着反问：“你带着她，在我家里，在我们的床上恩爱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周子健骤然顿住。
我叹了口气。
“你和方琴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平时是怎么和你朋友说我的，我也都清楚。”
“当时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不是你，是其他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我确实爱过你，但我也不想逼着你爱我。”
周子健大声打断我，反驳我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桐桐，我很爱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我嗤笑着说：“你这辈子还有很长，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
“离婚的相关事宜，我会让我的律师跟你谈。”
“以后我们各自安好，再也不见。”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关了手机。
我坐上飞机，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一片宁静。
我知道，往后的日子，我不用有任何顾虑，只需为我自己而活。
深夜，我关了灯，蜷缩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床的另一侧突然陷下去，一双手环在我的腰上。
“我知道你肯定没睡，你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没回答。
“听说今天订婚宴才刚开始，你就走了。”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没能陪在你身边，确实是我不好。这次就算了，咱们回头再办一场，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还是没说话。
他有些着急。
“桐桐，我真不是故意的，公司里突然来了要紧的事，我不能不管。”
“你一向体贴我，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我闹脾气，对不对？”
他把身体贴过来。
一股刺鼻的香味儿冲进我的鼻子。
我胃里一阵翻涌，一把推开他。
周子健以为我在闹脾气，我越是推，他就越是凑过来。
“我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没参加，让你没面子。”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再办一场，帮你把面子找回来！”
劣质的沐浴露气味儿，混合着甜腻的余韵味儿，在我鼻腔里翻涌。
我终于没忍住，把中午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周子健吓了一跳，低声咒骂了一句，转手开灯。
大概是我的样子过于狼狈，周子健被吓坏了。
他身上沾满了我的呕吐物，脸上满是厌恶和不耐烦。
在我抬头的一瞬，他立马换上了担心的表情。
“桐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他一靠近我，我立马侧头，捂住了嘴。
他愠怒地看着我。
“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明知道我最爱你，你明知道我最在乎你的身体，为这了点小事，你至于闹成这样吗？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我淡淡地说：“你身上的劣质沐浴露香味太刺鼻，我受不了。”
他一下子僵住，眼神心虚地往别处瞟。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周子健慌乱地解释，说他去酒店谈生意，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怕我看到心烦，才去洗澡换衣服。
可他身上穿的，和早晨出门穿的是同一件。
我想告诉他，我的腿虽然瘸了，可我不瞎。
但我什么都没说。
他蹲下来，着急地看着我。
“桐桐，你怎么不说话？”
“你再生气也不能折磨自己，你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他拉着我的手，往他脸上扇。
我叹了口气，把手抽回来。
他又装模作样地抽自己嘴巴。
“我今天就应该直接取消婚礼，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都是我的错……”
我不想再看他表演，摇了摇头。
“你别这样，我没事。”
他眼睛一亮：“桐桐，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的主治医生说，会联系这边的医院，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等到了晚上，他会安排车，直接送我去机场。
等待的时候，我打开手机，查看家里的监控。
周子健和我吵了一架后，就回家了。
跟他一起回去的，还有方琴琴。
几个小时前，周子健当着我的面，打了方琴琴一巴掌。
方琴琴正在气头上，周子健只能买更多礼物哄她。
她一边欣赏着礼物，一边抱怨：“你今天打我那一下真的太疼了！而且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我的脸都丢光了！”
周子健轻声细语地说：“是我冲动了，我这不是来给你赔不是了么？”
“你要是还不满意，我就再多给你买点。”
方琴琴哼了哼，这才没再闹。
周子健把她搂在怀里，问起今天在医院的事。
“林桐怀孕的事，就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想到她是去打胎的？”
方琴琴得意地说：“那天我来你家，看到桌子上的话梅核，还有她一直下意识地摸肚子，时不时干呕的反应，我就猜到她怀孕了。”
方琴琴说，她后来试探过周子健，知道周子健一直想要个孩子，且不知道我怀孕的事。
她就断定，我没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怀孕这么大的事，她宁可自己忍着难受，压着孕反，都不愿意告诉你，肯定说明她不打算生。”
“她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让她打胎，所以只能偷偷去做。”
“果然，没过几天，你就说她去旅游了。”
方琴琴还得意洋洋地说，在她知道我不在家后，立马托人在各大医院系统里找我的消息。
她很快找到了我所在的医院，知道我做了流产手术。
“我想着，她是你的未婚妻，打掉的也是你的孩子，你应该有知情权，所以就装病，让你带我去医院。”
“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方琴琴的话音还没落，周子健就抓住她的头发，扇了她两巴掌。
“你这个贱货！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琴琴捂着脸，大声反驳：“她自己都不肯跟你说，我为什么要说？”
“是她不想生，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周子健咬牙切齿地说：“可是如果你告诉我，我就能保住这个孩子！是你故意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这个贱女人！”
他拽着方琴琴的头发，一把将她甩到沙发上。
方琴琴被周子健这发疯的样子吓坏了。
她声音颤抖地说：“子健，你别生气啊，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还有我，我也可以给你生！”
“而且女人都是很敏感的，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看出咱俩的关系。可她居然没戳破，这就说明，她已经决定离开你了。”
“她不愿意给你生，我愿意！你想要几个，我就给你生几个，好不好？”
周子健啐了一声。
“就凭你，也配给我生孩子？”
“我告诉你！我的孩子只能是从林桐的肚子里生出来，其他女人都不配！”
周子健这才意识到，方琴琴这会儿还挽着他的手。
他迅速把手抽回，往后撤了好几步，和方琴琴拉开距离。
“桐桐，你别这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刚巧遇到她，不是特意带她来……”
周子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琴琴打断。
“对了，昨天我来医院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了嫂子。”
“我记得当时看嫂子去了三楼，三楼好像是妇产科……嫂子，你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周子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蹲下来，深情地盯着我看。
“桐桐，我记得你前几天胃口不好，还总反胃。”
“所以……你真的怀孕了吗？我要当爸爸了？”
我摇头否认：“没有。”
她眯着眼睛打量起了我。
“你看着这么虚弱，不是怀孕，那就是流产喽了？”
她大笑着说：“你们夫妻关系这么好，你总不会背着周总，来做流产手术吧？”
她笑得正高兴，周子健猛地站起来，扇了她一巴掌。
“方琴琴，就算我们曾经是上下级关系，你也不能在我未婚妻面前，开这种荒唐的玩笑！”
“给我未婚妻道歉！”
方琴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周子健态度坚决，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方琴琴冷笑着说：“我又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你是她丈夫，你去查她的病历，看她到底是不是来做流产手术的！”
周子健又把目光转向我。
孩子既然已经打了，我也懒得再隐瞒。
我承认，我确实是来打胎的。
周子健脸色骤变。
“为什么？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打胎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也不和我说？”
“我是你的老公，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还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你就把我的孩子给杀了……你怎么狠得下心啊！”
见我不说话，他就开始朝护工发疯。
“一定是你们这些庸医！是你们撺掇我老婆打胎的，对不对？”
“你们知道她的身体情况有多特殊吗？她要是想站起来，就得赶快怀孕，不然会耽误她的治疗，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们做医生的，怎么这么没有医德？你们是想拖着她的时间，让她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吗？”
我受不了周子健发疯，对他大喊：“是我决定打胎！和别人没关系！”
周子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轻笑着说：“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
“你每天忙得不着家，我难道指望得上你吗？”
“你想生孩子，可以找别人生。比起孩子，我更想站起来。”
“周子健，我耗不起了。
“我们离婚吧。”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催他去换衣服、洗澡。
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心里只觉得可笑。
他认为他错在没有取消婚礼，而不是在婚礼这天，丢下我，去找别的女人。
我撑起身体，艰难地挪到轮椅上。
我正要去次卧，突然看到周子健的手机闪了一下。
他忘了锁屏。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手机。
我心里有些忐忑，怕被他发现，只点开了一个没有新信息的群。
群里都是他的哥们。
我看到那个刚才在我面前，满脸真挚，求我原谅的人，在群里和他的哥们一起嘲讽我，把我贬得一无是处。
要不是因为她当初救了我的命，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残废？
不过没关系，娶一个残疾老婆，可以帮我塑造深情人设，我的社会评价也会跟着提高。
琴琴说了，她不在乎名分，她只想和我在一起。以后我有两个家，你们可别太羡慕我！
看了这些消息，我好像也并没有很难过。
只是不知怎么的，有咸湿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把手机放回原处，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了次卧。
我艰难地拖着身体洗澡，又艰难地爬上床。
这些我日复一日做的习惯性动作，现在做起来，却出乎意料地疲惫。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过往回忆像洪水一样，涌进我的脑海。
我和周子健从小一起长大。
八年前，刚成年的他，买了一辆摩托车，却炫技失败，被车拖出去好几米。
我眼看着摩托车漏油，随时会爆炸，还是帮他把被摩托车勾住的衣服扯开。
我扶着他跑的时候，眼前一黑，突然摔倒。
晕倒之前，我还撑着最后的意识，推了他一把，催他赶紧跑。
再睁眼，我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的下半身毫无知觉，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晕过去没多久，摩托车就爆炸了。
我的脊椎严重受损，腰椎以下完全瘫痪。
爸妈听到这个消息后，着急从外地赶回来，却在路上出了车祸。
我成了孤儿。
那个时候，周子健抱着我，一边向我道歉，一边陪我一起哭。
“桐桐，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