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小说 其他类型 裴迹之沈亦谣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小说
裴迹之沈亦谣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小说 连载
继续阅读
作品简介 目录 章节试读

本书作者

白白的狗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裴迹之沈亦谣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小说》,由网络作家“白白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那裴迹之呢,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她终于等来消息,许氏叫她去祠堂一趟。那是她烈火烹油一整晚熬来的一盆冷水,终于等来一场秋后算账。祠堂里烛火昭昭,沈亦谣迈进门去,许氏坐在后头,脸隐在屋内暗角的阴影中。“公爹。婆母。”沈亦谣低头弯腰见了个礼。梁国公背对着她,身穿紫袍,头上戴着官帽幞头,低头看着眼前的祖宗牌位,漏出脖颈后脑勺一片华发。“跪下。”沈亦谣一愣,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两膝触地跪了下去。这是她一连两日跪的第三个人。梁国公转过身来,看沈氏一双年轻的杏眼茫然无措,嘴唇苍白,比昨日回来通风报信时更加六神无主。梁国公沉声喝道,“沈氏,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沈亦谣被这话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做错什么了吗?她试图在自己过往行径里找到一些线索。是...

章节试读


那裴迹之呢,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终于等来消息,许氏叫她去祠堂一趟。

那是她烈火烹油一整晚熬来的一盆冷水,终于等来一场秋后算账。

祠堂里烛火昭昭,沈亦谣迈进门去,许氏坐在后头,脸隐在屋内暗角的阴影中。

“公爹。婆母。”沈亦谣低头弯腰见了个礼。

梁国公背对着她,身穿紫袍,头上戴着官帽幞头,低头看着眼前的祖宗牌位,漏出脖颈后脑勺一片华发。

“跪下。”

沈亦谣一愣,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两膝触地跪了下去。

这是她一连两日跪的第三个人。

梁国公转过身来,看沈氏一双年轻的杏眼茫然无措,嘴唇苍白,比昨日回来通风报信时更加六神无主。

梁国公沉声喝道,“沈氏,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沈亦谣被这话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试图在自己过往行径里找到一些线索。

是她昨日同崔蕤答话时露了马脚,给梁国府惹了麻烦?

沈亦谣慎了慎,低下头,恭敬答话,“儿媳不知,还请公爹指教。”

梁国公似乎被她这话惹恼,“沈酌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这句话说得极重,沈亦谣下意识抬起头,杏眼圆睁望着梁国公。

这,关父亲什么事?

她又哪里不知廉耻了。

见她一脸茫然,梁国公语气更重了几分,“你同义恩公主在那白云观整日都做些什么?”

沈亦谣眉头一蹙,“不过是谈诗论句,替公主掌眼幕中文人诗词。”

梁国公眼光到底毒辣,不动声色,却句句戳沈亦谣的脊梁骨。

“你乃青州刺史之女,长在檀州那种乡野之地没见过世面,在阁时不过得了几分当地乡绅士人称赞,便自以为才满天下,恃才傲物。读过几册书,便以为自己晓天下事了,拿着你那半罐水的妇人之见去外面丢人现眼。你果真以为他们瞧得上你?不过是打狗看主人罢了。你受了旁人几句称赞便飘飘然,竟没看清自己身份。”

我丢人现眼?

沈亦谣手脚失力几乎跪不住。

昨日受的屈辱又涌上心头来。

“是公主与我投缘,于诗词一道上与我聊得来。才让我去与她多闲话几句诗文经义。”

梁国公冷嗤一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在沈亦谣听来却如雷贯耳。

她敬重梁国公,如同敬重父亲。

沈亦谣挺直的脊背里,一半有父母的根骨。

父亲为官清正,多年来在各地流转,鲜少回乡与妻女相聚,父亲写家书,思念之情于笔端缱绻缠绵,父亲写红烛滴蜡,碧纱秋月,梧桐听雨,字字句句都是对妻女的想念。

她在檀州时,和母亲对着纱窗读家书,看帘外池塘涨雨,仿佛能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

她对诗文的体验,是从父母往来的家书中一点点学来的。

父亲也教她,“文以载道”,教她笔端不拘泥于闺阁情意,要她读圣贤书,系天下人。

母亲出身世家,沉稳持重,教她读史书,教她知世事兴衰,悯众生之苦。

她没辜负父母,向来守持本心。夫子言,学而优则仕,她自恃有才学,若能为世人所用,为何不用?

沈亦谣被梁国公的轻视按在了地底,内心的屈辱比昨日更深。

梁国公也是文官,是她心里父亲一般的人物。

“儿媳做错了什么,请公爹明示。”沈亦谣颤抖着问。


沈亦谣不动声色,低下头,纤长的睫羽扑在眼前,盖下了心中的苦涩。

我不先动这个心思,怕是人家要先动念了。

自己不能再生,前头嚷嚷着要抬绿竹为妾,算是留了几分面子。

父亲一亡,没了青州刺史这个名头,对梁国府再无助力。

不休妻还等什么呢?

凉意同外头通报声一道冲进窗来,“二夫人,老夫人院里的喜鸳姐姐来了。老夫人找您去明理堂议事。”

沈亦谣起身,给自己披上了氅衣,几不可闻地讥笑了一声。

颇为意外,裴迹之也在明理堂,端坐在下首圈椅上,一张面如观音的脸上唇角死死压着,他这样的人,即便是动怒也不吓人的。

裴迹之见着沈亦谣也不转头看她,锁着眉不说话。

许氏轻咳了一声,见沈亦谣直直挺身站着,也不见礼。脸拉得跟个活死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

在案上一拍,茶碗被拍得叮铃哐啷响,“你现在是越发没规矩了!”

“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沈亦谣站着不动。

许氏冷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我还是你母亲。你这般不敬不孝,我当不起你这声母亲!梁国府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沈亦谣抬目看着许氏,竟隐隐有几分期待。

终于忍不住了吗?

许氏见沈亦谣盯着她,不知为何竟微微侧过眼神去,像失了几分底气,“二郎,你自己同她讲吧。”

大风卷起,扬起裙角,后背凉风习习,往沈亦谣骨头缝里钻。她挺直了脊梁与其对抗,像一株繁华落尽后只剩嶙峋枯枝的梅。

裴迹之的眸色深深,他终于看向沈亦谣,“我们和离吧。”

这样很好,我可以自由了。

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声音如白瓷清脆,“好。”

她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走。

清瘦的背影走入初春银灰色天空之下。

·

禅院里四下阒寂,只能听到虫鸣的“嘶嘶”声。

房间里的空茫得让裴迹之心慌,沈亦谣不在这里。

只是直觉。

裴迹之在床上翻来覆去,柔顺的黑发反复摩擦着被子发出沙沙声。

每隔一刻钟,都会唤一声“沈亦谣”。

始终没有等到回应。

他坚持不懈,终于熬到沈亦谣忍无可忍,从灯堂一路快鬼加鞭赶回到禅院。

仰躺在床上嘴里还在碎碎念“沈亦谣沈亦谣”的裴迹之,眼前终于幽幽飘下一张纸条,“去死”。

捧着纸条,嘿嘿一笑,“谁让你跟我装死。”

“我本来就是死的。”

“哦对。”裴迹之从床上坐起,头抵着床头,目光所及不过是空空房梁,眸光闪烁,嘴边噙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沈亦谣见裴迹之视线朝自己直直望来,眼睛湿漉漉的,有几分心虚。

她本来是想从此以后装聋作哑,假装自己消失了的。谁知道裴迹之出人意料地坚持。

借此也发现了原来裴迹之叫她的名字是可以传音的。

沈亦谣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可不能让裴迹之知道了,这以后还不得烦死我。

裴迹之目光灼灼,沈亦谣有些不自在,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自己,还是将头转向一边。

桌案上多了一个木匣子。

沈亦谣没有多问,直接飘下去,将那盒子打开。

“吱呀”一声,是一个金丝檀木珠佛手串。

“你别碰它。”裴迹之循着声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是观澜大师给我的法器,说我同这个手串有机缘,兴许能助你解开心结,帮你转世。”

裴迹之垂下眼睑,视线有些飘忽不定。

他真的,很认真地在帮自己找离开的办法。

沈亦谣心头涌出一丝难言的苦涩,或许自己确实是个麻烦。

索性拿起那手串径直就往手腕上套。

“沈亦谣!”

什么也没发生。

沈亦谣抬手看着自己腕上的手串,皱了皱眉,颇有些失望,“这算什么大师,骗子吧。”

一抬眼,就看见裴迹之怔怔愣愣的表情,鼻尖发红,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氤氲。

“不准哭!”沈亦谣厉声喝止。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裴迹之猛地一惊,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和难止的酸涩。

“你,能看见我了?”沈亦谣蹙眉,也有几分难以置信。

这算是什么助她转世?

她明明是想走的。

裴迹之摇了摇头,“能听到。”纤长浓密的睫羽一下、一下,慢慢压下心头哀思。

裴迹之神思恍惚。

三年,足够忘记一个人的身形、样貌、声音。

多陌生,原本她说话是这样的嗓音。

多侥幸,让他听出一丝熟悉,从遥远记忆里勾出一条长线。原来他没完全忘记。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走吗?”他用冰冷、生硬的声音问道。

沈亦谣的声音听来有几分尴尬,从空荡的桌案边传过来,“试试嘛,又不亏。”

·

夜已深了,窗外一片死黑,花灯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熄。

裴迹之睡不着,一点一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

去檀州接沈亦谣回棺那天,也是个微雨天。

直到下葬,他都没有勇气开棺看看他年轻的妻。

沈亦谣很漂亮,圆润娇俏、肤若凝雪。在他们成婚的第一年,他总是喜欢在沈亦谣身上摸一把、捏一把,为什么会有女子生得这么柔软,肌肤这么滑嫩。

沈亦谣也很要强,即便伤心低落,也总是要把自己藏起来。她大概不愿意自己见到她狼狈的样子,他想。

她甚至可能不想见到他。

沈亦谣死的那一年,已经不大同他说话。她住的熙春阁,对裴迹之来说是禁地。

但凡自己踏入,就是冷脸以对。裴迹之总是坐不了一会儿,就被挤兑得落荒而逃。

她大概是很讨厌自己的。沈亦谣骨子里其实瞧不上自己,哪怕自己是公府世子、金尊玉贵。她活着的时候总是骂他蠢材。

即便如此,不还得我来给她守灵吗?裴迹之在灵堂枯坐了七天,每当想到此,就会敲敲身旁的棺木。

你看,以后你的墓碑上还得写裴迹之亡妻沈氏。

要是我再坏一点,百年以后,我也与你同穴。即便是死,也要与你作对。

一连七天,京城都在下雨,直到沈亦谣下葬,都是绵绵细雨。

但自那以后,裴迹之就有些厌烦细雨天。总让他想起那天泥土翻起的土腥气,空中久久不散的纸钱味。

有了沈亦谣匆忙下葬来不及准备上等棺木的前车之鉴,裴迹之早做筹谋,第二年就在东市棺材铺提前定了一批金丝楠木木料棺材板。毕竟从东海运过来,动辄就要等好几年。木料紧俏,供不应求。

裴迹之的指摩挲得愈发痒,眉锁得越来越深。

“你在烦什么?”冷不丁地从床头传来沈亦谣的声音。

裴迹之翻了个身,对着声音所在的方向,扬起头。沈亦谣应该就在那里吧。

“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裴迹之其实正对着沈亦谣的脸。

沈亦谣蹲在床边脚榻上,裴迹之的呼吸缠绵悱恻,搓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像从前被她训话时的样子。

“行吧。”沈亦谣艰难地起头,“你要不要见见?”

“见什么?”

“赵家小姐。”


崔蕤冷笑一声,“多半是这神仙生前也是个淫娃荡妇,看了这烈女诗心生惭愧怨愤,你说呢?”

“嘶,这么污蔑神仙不好吧?”

崔蕤扯了扯柳襄头上的官帽幞头,“圣人祭祀天地,我朝这么多先帝英灵,轮得到这小鬼来此地装神弄鬼?小心你的帽子。”

“走吧。去回圣人的话。”崔蕤背手离去,用一瘸一拐的背影同柳襄说话。

·

大雁塔被寺庙的院墙围着,沈亦谣逃出来后,就蹲在大雄宝殿檐上。

脚下的木鱼“笃笃”声不歇,沈亦谣捧着脸,大脑放空。

圆过方丈老迈雄浑的声音穿破屋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像是对她的一声警告。

她待在人间越久,越被人间的忧惧绊住手脚,真的不能一甩手就走吗?

什么都不管,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午间的日光洒落,将满地石砖烤得火热。

裴迹之站在人群中。四周人的脚步声、说话声,让他心烦意乱。

拔剑四顾心茫然,要怎么去找一个在世间没有位置的人?

有巨大的黑影在脑中萦绕,他隐隐感觉,这就是他和沈亦谣之间的鸿沟,是他那些年错过的时间。

他抚上眉头,掩住眼前的日光,黑暗让他更熟悉更舒适。

他要怎么再去接受一场不告而别?

挡着眼的手袖边忽然轻微一动。

裴迹之怔怔放下手,直到再次确认袖子被人牵住。

心中那口大石终于落地。

沈亦谣这次没走。

“眼睛又红了,鼻涕虫。”沈亦谣伏在裴迹之耳边悄声说。

“……我能到哪儿去啊?”沈亦谣揉着鼻子,一步步跟在裴迹之的身后,她话说得很小声,却刚好入耳。“你不是知道吗,我不能离你太远。”

将近正午,树影下裴迹之的人影不长,刚好拖在脚底。沈亦谣踩着他的影子,尾随得很紧。现在她连影子都没有。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不属于人间。

裴迹之攀上驴车边缘,回头时眼中仍残留着方才的茫然,“也是。”

但沈亦谣太擅长逃跑了,从头到尾,他都抓不到她。

车厢里两人相顾无言,沈亦谣胸口堵闷,手指攀紧车窗,她看到自己的指节捏得泛白,越发透明。

“沈亦谣。”裴迹之出声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沈亦谣将头探出窗外,风将她鬓边发丝吹起,“有。”

“想说吗?”

“想。”沈亦谣把头搁在窗沿边,“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连想起来都觉得五脏六腑被水淹没,几近窒息。

昔日的骄傲与耻辱,在过去那些时日里将她撕裂成两半,若不是旧事重提,她竟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看淡。

裴迹之用力搓着手心指纹,“你相信我吗?”

沈亦谣拧起眉头,良久,才开口,“想。”

不是相信,而是想相信。

裴迹之低下头,刚好看见锦袍上的云纹,“好,那我等你。”

沈亦谣转过头去,刚好看见裴迹之姣好的脸颊曲线,低垂的眼帘,“你在难过吗?”

“有一点。”

“因为我不相信你?”

裴迹之闭着眼,理清心头繁杂的思绪。

那是种万蚁噬心的痒,这三年来无数次的向天祈求,有朝一日竟真的叫沈亦谣回到他身边。

现在他们同坐在一起,却仍如隔天堑。沈亦谣同他隔着生死,隔着过去,隔着两条心。

沈亦谣回来人间,却仍不敢全身心托付,她仍是他心上的客人。

他以为自己做了足够多的功课,却仍是不了解她,不懂她。


故人的亡魂重归天地。像梦一般。

中元节那天,绿竹已经哭过一场。

当日裴迹之在旁,她没将场面闹得太难堪,毕竟裴迹之这三年苦处绿竹也看在眼里。

如今沈亦谣就坐在她身边,同她温声细语,一如这三年岁月从未发生过。

·

当年沈亦谣去时,只有绿竹在旁。

沈亦谣感了伤风,一连三日倚在船舱的床上咳嗽,体力难支,往日珠圆玉润的脸蛋迅速消瘦下去。

绿竹喂药已经喂不进去了。

沈亦谣快死的时候,已经说不了话了。面色黑灰,唇色苍白。

最后的时候,绿竹双手颤抖攥着沈亦谣的手,咬破了唇,血气从牙关泛出来。

亲眼看着沈亦谣的瞳仁一点点扩散,在自己手心一点点失温。

她也悔恨、也怨怼,如果她早点发现小姐身体不适,下船靠岸找郎中,或许小姐就不会死。

停灵第三日,姑爷才收到信赶到檀州。

她怨恨地看着面前匆匆赶来的锦衣公子,上前推搡,“你走!”

裴迹之神色慌张,伸手就要去掀那棺木,绿竹扑上前将他推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

“沈亦谣。沈亦谣她怎么会死呢?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姐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她过得不开心,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在乎她!关心她!你们都欺负小姐,是你们害死她的!”绿竹死命捶打着裴迹之的肩,说出自己从未有勇气开口的话。

“小姐她,她已经没有爹娘了啊!”绿竹跌坐在灵堂地上,发髻散落,珠钗滚了一地。

灵堂里还供奉着夫人老爷的牌位,若是他们在天之灵看到小姐这般被欺负,该多么伤心啊。

沈亦谣父母去后,绿竹一直陪着沈亦谣在檀州和京城之间来回奔波。

母亲死后,沈亦谣一个人在檀州守孝了三个月。日日坐在母亲往日生活的宅院里,不说话,眼神里空落落的,一坐就是一整天。

绿竹就那样看着小姐一个人在院里枯坐,送进去的饭菜总是只用一两口。

绿竹几乎不敢睡觉,她总是怕,一个不注意,小姐就那样随夫人去了。

小姐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生机了,夫人的死,把将她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颗钉子,也被拔除了。

回京城之后,那一日院门没有关好,小姐养的狸猫跑了出去走失了。

小姐扶着门在院门处呆呆地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吩咐绿竹不用找。

她说,留不住。

绿竹觉得,小姐最后那次回檀州,好像已经预知天命了一般。她不愿意留在梁国府,想要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绿竹求了檀州所有的族亲长辈,希望能让沈亦谣葬在檀州,但他们都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哪有葬在娘家的道理。

绿竹只能陪着沈亦谣的棺椁,看着裴迹之将小姐带回困住了她一生的地方。

出殡那天,绿竹从箱笼里翻出自己最贵重的衣裳,悄悄烧给小姐。

她原本是没有资格的,只有死者亲属才有资格烧贴身衣物给死者。

可是小姐已经没有亲人了。

·

沈亦谣用手指轻轻挑着绿竹额前细细软软的绒毛,亲昵地说,“绿竹。你怎么还没有嫁人啊?”

绿竹低着头,压住自己心头的回忆,悄声细语,“嫁人,有什么好的。”

沈亦谣瞧着绿竹清秀的脸颊,好想伸手抱抱她,捏捏她的脸。


裴迹之很会说柔情蜜语,不过是用来讨好人达成目的的手段,他骨子里很强硬,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她刚嫁进裴家时,许氏曾对她寄予厚望。

裴迹之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屡教不改。气走了七八个教书先生。

敬茶那天,是许氏那三年对她最和颜悦色的一天,她拉着沈亦谣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你在檀州素有贤名,日后在府中相夫教子,引裴迹之走上正路。”

沈亦谣红着脸低头,欣然应允,那句“素有贤名”让她飘飘然,她心里想着,这还不叫她轻易拿下?

她自小力争上流,不肯屈居人下,哪怕是做夫人,她也要做京城第一贤夫人。

当然最后她喜提重大失利,惨败而归。

而她最生气的是,裴迹之只是胸无大志,不是胸无点墨。

裴迹之的文章有才情,有灵性。诗书礼易,过目不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十六岁便精通梵文,与法华寺的观澜大师共译天竺佛经。他的译本至今仍是景朝流传最广的译本。

可惜志向不在读书上。

沈亦谣斜眼偷偷瞧裴迹之,他如今沉稳了许多,身着绿袍犹如一枝修枝,芝兰玉树。垂着目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的睫羽垂下,敛去眼梢微微上翘的勾人轻佻。

是她沈亦谣当年太高看自己,没有她在旁,裴迹之反而过上了很好的人生。

手指上结的红绳被轻轻一拉。

“你开心吗?沈亦谣。”裴迹之上前一步,低声絮语。

他摸不准沈亦谣的位置,以为是靠近。其实一阴一阳两个人影重叠,在人世间同站一个位置。

沈亦谣喉头梗塞,低低道了声,“嗯。”

“那就好。”裴迹之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不敢问出口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开心到可以了却遗憾,可以安心离开了吗?

·

沈亦谣死的第二年,他荫官入仕,一路高升。

从九品闲官做起,他醉心公务,四处拜谒,觥筹交错,在各党之间游走,一路干到六部实职。步履匆匆,仍嫌不够快。

他的话越来越少,年轻时那些轻佻言语被扔到一边,几乎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终于可以被人举起琉璃杯,赞一句,“裴郎中果真少年英才。”

那一天,因繁琐公务被搁置的幻影重新出现在他心头。

如果沈亦谣还在的话,会因这句夸赞与有荣焉吗?

他终于有勇气登上大雁塔,却在此地与沈亦谣的过去不期而遇。

他一眼就认出了沈亦谣的字迹,他看到沈亦谣写,“倏尔乘东风,再攀楼上楼。”

他被沈亦谣气笑,死了也不放过他,仍觉他做得不够。

她要他向前走,别回头。

怎么这么贪心呢?

大雁塔上形单影只,狂风引得衣袍猎猎,夜色昏暝中,沈亦谣埋骨的东山,与他遥遥相望。

沈亦谣她自由了吗?

时隔两年,他终于通过石碑上镌刻的字迹,窥见沈亦谣的灵魂。

他们都是被樊笼锁住的人,只是那时他太年轻,不明白是什么困住了他。他以为那痛苦是沈亦谣。

沈亦谣死后经年,他才明白。是她引他照见了枷锁,要他不屈服,要他用向上的欲望将囚笼撕开一道口子。

沈亦谣给他此番迟钝的惩罚,是他再也不能困住她余生。

·

“那你怎么还在这?”裴迹之扬起眉毛,端了个调笑的口吻。

沈亦谣瞧他模样不悲不喜,还能跟自己玩笑两句,揉揉鼻子,压住心头的酸涩,“快了吧。我感觉很接近了。”

楼阁里传来一阵拥嚷的脚步声,一人一鬼站在角落,侧目过去。

一群士子言笑晏晏走了进来,他们或手提一壶绿蚁酒,或手执一把折扇。

一人向拥在中间的那人道贺,“王兄过几日就要远赴青州就任了吧,恕不能远送了。”

被贺的那人面色白净,挺拔清俊,拱手道谢,“能与诸君于此今日把酒言欢,已是王某之幸。”

裴迹之瞬间垮了嘴角,“怎么是他?”。

“谁啊?”沈亦谣侧过头去,瞧裴迹之脸色凛然,皱起了眉。

裴迹之从鼻尖喷出一声冷哼,几乎没有张开唇,从牙关漏出一声阴阳怪气,“工秀丽。”

扯了扯手中红绳,“走吧。上楼上去看看。”

沈亦谣乖乖跟在裴迹之身侧,看他一步一步迈上檀木台阶。

“这佚名诗气势磅礴,挥斥方遒,又颇有哲理。甚好啊。”

沈亦谣忽听背后传来此言,美得冒泡,一边听一边嘚瑟地转着脑袋,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

手指一动,朝裴迹之低声说,“我再听听。”

裴迹之抿着嘴嗤笑一声,虚荣。脚下止了步。

“诶。”一个穿青布袍的文人用折扇在那石碑上一敲,发出一声清脆叩响,“我看这诗意气轻狂,采钧兄,该不会是你当年高中时所作吧?”

王采钧长身玉立站在那石碑前,但笑不语。

沈亦谣扬起的嘴角一寸寸掉下来,随着那王采钧的沉默心一下落到了谷底。

“王贤弟这几年来磨炼心性,早不复当年桀骜,你如今问他,他当然不肯承认了。”一个圆脸蛋髭须稀稀落落的中年男人,在那青布袍文人肩上一推,爽朗一笑。

谈笑之间,竟将此事默认了下来。

裴迹之皱起了眉,朝着身旁低声耳语,“瞧见了没,这就是死得早的下场,有人窃你的名。”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裴迹之低头朝身侧一看,沈亦谣怎么会没有反应?难不成已经走了?

……

“咚!咚!咚!”

二楼楼板上三声惊天动地的跺脚声。

众人纷纷仰头去看,见裴迹之伸出脑袋来,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白了他们一眼。

沈亦谣双手握拳,使出千钧之力,力图拍碎栏杆,仍不解气,“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是当年她谦逊了一把,今日怎么会轮到这小子欺名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