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学生了。
我强忍怒气继续问：“那造谣我的人呢？取笑我的人呢？我的表情包还在论坛飘着，难道学校就这么放任不管？”
“学校已经删除了相关帖子，至于遗漏的，你可以私下联系他们不要用。”
好一个私下。
加害者永远光明正大，把别人的痛苦当笑料彻夜狂欢。受害者却只能委曲求全，还得卑微地去乞求踩在自己背上的脚不要太用力。
凭什么？
5
我费了好大劲才忍住骂出口的冲动，转头朝另一栋女生宿舍楼走去。
当时来采访我的人，我记得很清楚。同一个专业的陆瑶，比我小一届，以前社团搞活动的时候见过，自称是个自媒体新人博主。
带着学妹创业不容易，能帮就帮的心理，我答应了采访，没想到立刻被当成垫脚石。
我找上门后，陆瑶反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学姐，我当时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妥。本来想把它删掉。可是一想做采访嘛，肯定什么回答都会有，还是全部保留下来比较合适，也能保证中立的立场，就没有删除。”
她无辜地对着手指：“没想到会给学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先说声对不起了。”
说完她站起来给我来了个90°鞠躬。
我抱着手臂不为所动。鞠个躬谁不会？这么有用警察拿来干什么的？
陆瑶的舍友马上坐不住：“我没看错吧，谁该给谁鞠躬啊？”
“要点脸，瑶瑶辛苦剪辑的视频就这么被你毁了，没找你赔钱就不错了！”
“就是！”舍友二号帮腔：“你都不知道瑶瑶付出了多少，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人家的视频删了，抑郁症就是了不起！”
哦，我被造谣被嘲讽被开盒，稍微反抗一下反而变成我的不对了？
我拉开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手机摄像头对着陆瑶。
“你是说，你认为自己的视频没有篡改过提问？”
陆瑶眼神躲闪几秒，软软糯糯地回：“学姐说什么呢，我虽然不是传媒专业的，好歹也知道行业操守啊。”
她纠结了一会：“这样吧，我
”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仙女别降低要求！我邻居就是，五十岁了还有个中东土豪对她一见钟情呢。”
一夜之间我有了个新外号叫“百万姐”，回答的截图被做成表情包在论坛上疯转。
看完视频我继续满脸问号。
我前段时间的确是接受过采访没错，可我清晰地记得，对方当时问的明明是“你老家那边市中心的一套房子最贵要多少钱”。
2
我火速开始整理现状。
视频的传播程度远超我想象。不仅是学校内部，连当地的媒体都转载了这段视频，拉上几个专家对彩礼问题侃侃而谈。
还有许多博主趁机蹭热度。
“兄弟们，我女朋友说她不要彩礼！还陪嫁一套房子！”附上几张聊天记录截图。
“家人们，我这样的值多少彩礼？”附上高p美颜相片和我的视频截图对比。
每一个评论区都在疯狂拉踩，辱骂我不知好歹。
甚至已经有人开我的盒，把我过去的照片都放在网上对我评头论足。
“我去，辛欣居然在高中的时候曾经休学一年，原因还是抑郁。”
“哪位大神干的，牛逼啊！”
“这可是网红必备buff，看来早早就想走这条路了嘛。”
“不会是当初炒作抑郁不成，现在换个话题继续炒。得了现在你可是真火了。”
他们尽情发挥想象，把我经历的苦痛都美化成剧本，再嘲笑我表演得不够精彩。
一瞬间高中时代的阴影飞快在我面前闪过，呼呼的风刮得我后背发冷。
我盯着屏幕，把蹦得最欢的几个都截图下来。
上高中的时候我性格太软，现在再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3
我按时抵达办公室，交上一份检讨。
看到我恭恭敬敬的模样，辅导员不耐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很快眉毛又皱起来。
“你说视频是造假的，有什么证据？”
她警惕地打量着我，手指叩着桌面，“辛欣，你不要以为几句话就能把锅甩给别人，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证据当然是有的。

我拿出手机，将转发过来的视频拿给她看。
从高中的阴影之后我就习惯随身戴着运动相机，就是担心哪天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没有证据。
采访我的人大概没想到我还留有一手，在录像中能够清晰地听到她问出的问题，和网上疯传的视频截然不同。
“学姐，你老家市中心那边，最贵的房子大概多少钱一套？”
“大概得好几百万吧。”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看完之后辅导员迟疑了一会，声音变得不太自然：“我怎么确定你视频没有伪造？她可以做你也可以吧？”
怎么别人的视频你不怀疑，我的视频你就怀疑？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明显，她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伸手：“行吧，你把视频发给我，学校这边会处理。”
我追问：“那些在论坛上造谣诽谤我的学生，学校会处理吧？”
她含糊说：“学校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可以回去了。”
4
学校的交代来得很快。
几天之内论坛上的相关帖子被清理一空，置顶是学校的一则声明，含含糊糊地表示先前的视频与事实不符，请各位同学不要信谣传谣。
辅导员电话告知了我这个结果，说制作视频的学生已经意识到错误，以后不会再犯。
接着话锋一转，警告我事情到此为止，不要节外生枝。
我在心里冷笑两声。
明面上看事情跟着帖子一块删除掉了，可我们这一代人，最擅长的就是各种谐音借代来规避检查。学校以为已经没有人讨论，但我动动手指就看到关于我的辱骂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就连走在路上，对我指指点点的人都比往常多了不少。
这叫到此为止？
我能到此为止？
“既然已经知道与事实不符，为什么不把我的视频放出来让大家明白？”
“放出来会对学生造成二次伤害。学校不希望这件事情继续发酵，这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呵呵，怕不是保护那个制作视频的学生吧？
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不站出来，现在有证据了反而知道要保
我接受采访的视频被移花接木。
视频里被恶意P丑的我面对彩礼问题，不假思索地说出“应该要好几百万吧”。
回答一出，我立刻在学校论坛里出了名，许多人纷纷跟帖嘲讽。
“2分女还要百万彩礼，做梦呢！”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在图书馆，我就感觉到无数视线聚集在我身上。
“那个就是辛欣？”
“长得倒是比视频里好看，但怎么也不值那个价吧。”
“瞧她身上穿的，啧啧啧看着就穷酸。”
“要不然怎么说缺啥就在意啥呢。”
讨论声越来越大，还有人特意凑到我面前，对上视线的瞬间又一脸嫌弃地躲开。
得，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寝室，刚出了图书馆就接到辅导员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瞧瞧你干的好事！”
“张口闭口几百万彩礼，你以为你金子做的啊？”
等等，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彩礼？
“你视频里说了什么自己清楚！”
“成年人了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你这种行为会给学校形象造成多大影响你知道吗！”
想着辅导员本来就是个生怕惹麻烦的性格，我好声好气道歉，可电话那头却越来越不耐烦。
“你们这些人整天就知道给我惹事！”
“明天到办公室来一趟，把话说清楚！”
挂断电话后我赶紧搜索，很快看到一条视频。
这是一期随机采访大学生婚恋观念的视频，其中有个问题是“你认为男方需要给女方多少彩礼”。
视频的制作者安排得十分巧妙。前面几个白瘦美妹子回答不是“不需要”，就是“看男方情况商量”。
轮到一些没那么好看的妹子，回答就是“我们那边要三十八万八我爸妈养我不容易”。
而背着双肩包的我面对画外音，微笑着回答“应该要好几百万吧”。
强烈的对比加上理所当然的态度，这段视频不出意外地引爆了本校论坛，无数人在底下跟帖嘲讽。
“2分女还要百万彩礼，做梦呢！
自掏腰包补偿你，这事就算我们两清，以后也不提了。”
“两百块钱这样，也够你去搓一顿了。”
呵呵，说得简单。
看这播放量，她一个造谣视频赚得盆满钵满。只从牙缝里给我挤出一点零花，以后几十年我还要背负这个被甩过来的锅？
我还没出声，陆瑶的舍友先跳起来。
“不是吧瑶瑶，你要给这种人钱？”她瞪大眼睛：“醒醒啊！受害人是你啊！”
“瑶瑶别屈服！大不了我们去找媒体！找警察！现在扫黑除恶这么厉害，就不信对付不了她！”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衬得陆瑶越来越无辜。
陆瑶顶着张快要哭出来的倔强小脸：“做自媒体这行，被迁怒是肯定存在的，我委屈点没关系，把这件事过了就行。”
说完看向我：“学姐，我加到三百，这样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我看着姐妹情深的几个，索性翘起二郎腿，“除非你把你视频的所有获利都给我，还要赔我精神损失费。”
“你放屁！”舍友一号尖叫：“别以为录个像就大不了，你以为我们没录吗？”
“告诉你！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摄像头里面了！我们会告你敲诈勒索！”
哟，知道录像，还不算小白。
手机屏幕里陆瑶正回头安慰着舍友。我点了保存后退出，切换到另一个视频，把声音开到最大。
“学姐，你老家市中心那边，最贵的房子大概多少钱一套？”
“大概得好几百万吧。”
寝室里一时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