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阳阳已在疲惫与疼痛中沉沉睡去。
很快，嘈杂的走廊安静下来。
只因顾运聪不满走廊声音太大，吵到了多多休息，他要求医院立即清空走廊。
是啊，他的地盘，他做主。
我抱着刚动完手术的阳阳，连夜返回家中。​
阳阳蜷缩在我怀中，小脸惨白。
见我掉泪，抬起手，努力为我擦拭眼泪：“妈妈不哭，一定是阳阳不够好，爸爸才不肯回来。”
我蹲在床边，哭的更惨了。
明明我的阳阳已经那么努力，满屋子都贴满了他的奖状，可为什么，他的亲生父亲却视而不见？
仅仅因为，我这个卑微的母亲吗？
他不爱我，所以，也不会爱我生的孩子。
即使阳阳那么聪明，乖巧，从未在顾运聪面前展现过任何任性。
“妈妈，下个星期是学校的开学典礼。“
”你看，如果爸爸看到我的节目，会不会为我感到骄傲？”
对上他湿漉漉的大眼睛，我再一次心软了，照例给顾运聪发去了消息。
我轻轻拭去阳阳鬓边渗出的冷汗：“阳阳，你别抱太大希望，爸爸可能会很忙。”
阳阳却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的，妈妈，我有感觉，爸爸这次肯定会来！”
“因为，如果这次爸爸不来，我就真的真的再也不要他了。”
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擦了下发红的眼眶。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太渴望得到父爱了，他太渴望在他面前证明自己。
别的小朋友唾手可得的一切，于阳阳而言，却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爸爸？”
阳阳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运聪：“是他偷了我的作品！”
第一次，他瞪着爸爸，再也压抑不住眼中的泪水：“可他......怎么会有我的作品？”
他渴望父亲的夸奖，渴望到疯魔！
这首歌曲，他足足在家练了半年，天天拨弄吉他，手指弹出了血，弹出了茧子。
可万万没想到，这歌却成了爸爸讨好多多的礼物。
顾云一愣，皱起眉头道：“你妈没教你吗？“
”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
“怎么会没证据？！曲谱！歌词！我们创作了十几版，原版都在电脑里！”
阳阳还想再喊时，被我攥紧小手，拉回了家。
刚进家门，手机收到一条匿名消息。
“你猜，是谁给我的那首歌？”
“别说是一首歌，就算要你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拿来给我。”
“你别忘了，他是为了谁才娶的你，是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墙哇哇吐了很久。
直到精疲力竭，瘫倒在沙发上，阳阳惊慌失措地要去叫救护车时，顾运聪回来了。
“爸爸，你快去看看妈妈，她身体很不好！”
阳阳抱着他胳膊，拖着他到我面前。
“是吗？”
顾运聪面色如墨，语带嘲讽：“我看她纵着你在班里撒野的时候，身体挺好的。”
“两天后是顾氏集团慈善晚会，薇薇也会来，到时你去给她道个歉，她今天很伤心。”
心中的悲愤直冲天灵盖，可我却笑出了声：“然后呢？哭死了吗？”
“杜乐瑶！！”
顾运聪提高嗓门，可只一瞬，他看了一眼阳阳，忽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限量版奥特曼。
阳阳一怔，赶紧接过抱在怀中，泪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惊喜。
生平第一次，爸爸居然主动安抚他？
对上阳阳喜出望外的笑脸，我心头一软。
刚想再说什么，顾运聪淡淡道：“阳阳，你别学你妈，你去给多多道个歉吧。”
一句话，凉透了我和阳阳的心。
奥特曼掉到了地上。
阳阳垂下眼睑，眉尖微蹙：“好的，爸爸。”
似乎没想到这么顺利，顾运聪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欣慰地摸了摸阳阳脑袋。
“爸爸就知道，阳阳是最明事理的。”
“阳阳，你从小听话，样样拔尖，就让他一首曲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手机上收到一笔一万元转账。
这大概，是给我们的封口费，或者叫补偿款吧
在顾运聪眼里，没什么是钱不能改变的。
如果不能，一定是价码还不够高。
我低头看着阳阳，他也正仰头看着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到桌上。
蹲下身，将阳阳搂进怀里：“现在。”


慈善晚宴当天，顾运聪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看到沈薇薇一家三口出现时，他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你们可算来了，等会儿乐瑶和阳阳会给你们道歉，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你们也别太放心上。”​
话虽说的豪迈，心里到底生出些不安。
给杜乐瑶拨打了十几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从前不这样，今天是怎么了？
他只好打给保姆：“让太太接电话！”
电话那头，保姆回话：“太太一早就带着少爷出去了。”
“哦。”
顾运聪心不在焉地挂断了电话。
杜乐瑶还在赌气吗？
真是太不像话了，他不是给过她钱吗？她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连带着，把儿子都给教坏了！
等晚宴结束，就该给她长点记性！
她必须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大厅内，围坐一起的宾客们看着顾氏集团总裁身旁空荡荡的夫人位置，都止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顾太太怎么了，这么重要的宴会都不出席，难道是病了？”
“别，顾太太是体面人，往常不论怎样，从不会缺席。”
声音越来越大，顾运聪终于坐不住了，沉下脸吩咐司机：“马上回家去接太太和少爷。”
司机还没动身，秘书却慌慌张张冲进来：“不好了，顾总，夫人和少爷......不见了！”
他把牛皮信封交到顾运聪手上。
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
顾运聪脸色煞白。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手忙脚乱地去拆看一封信。
一封离婚协议滑落到地上。


救护车呼啸而过。
医院就在游乐场附近，是顾氏集团旗下的私人医院。​
“粉碎性骨折，急需手术。”
医生皱起眉头：“可现在送来的孩子太多了，没有床位。”
我颤抖着手，给顾运聪拨去十几个电话。
石沉大海。
即使，早已习惯顾运聪在关键时刻的杳无音讯。
可这一刻，还是感到了透骨冰凉。
“怎么会没事呢？他明明痛地那么厉害！“
”全身检查！必须马上做全身检查！”
走廊那头传来暴怒的吼声。
循声望去，顾运聪正对着医护人员大发雷霆。
“可我们检查过了，他真的只是蹭破点皮，没那么严重......”
医生话没说完，就被顾运聪揪住了衣领：“可他说他不舒服，他小小年纪，不会说谎！”
紧接着，是沈薇薇嘤嘤的哭声：“阿聪，我好害怕，你说多多会不会伤口感染啊？”
一步之遥，顾运聪抱住她，柔声安慰：“别担心，我让他们给多多腾出VIP病房做检查。”
他看不到我，看不到旁人。
他忙着深情款款，忙着小心呵护。​
一阵风吹过，寒意从心底涌上，席卷全身。
我哆嗦着转过身，看向阳阳。
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走廊的推车里，待我走近时，他猛地拉起被子，将头蒙起来。
好一会儿，才慢慢揭开被子，露出脑袋。
“只要......爸爸今晚肯来看看我，我们就原谅他好不好？”
他眨巴着猩红的眼睛，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
“好。”
我揉揉他脑袋，抬起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竭力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咽回肚里。
奶奶走后，我就对顾运聪彻底死了心。
可我没法要求阳阳也硬下心肠。
明明七年了，我的阳阳啊，你生死一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对着别人掏心掏肺。
这一刻，你还没有死心吗？


我和阳阳来到学校。​
刚进礼堂，目光就被一个身影牵引住。
“爸爸！爸爸！”
阳阳乐地一蹦三尺高，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挽住顾运聪的手臂：“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顾运聪下意识想要挣脱。
“乖，爸爸还有事，你......你先放开。”
“阿聪，我们就坐这里吧。”
兴奋没持续三秒钟，沈薇薇已款款落座，多多更是一个箭步冲上来，撞开阳阳：“滚开，这是我们的位置！”
顾运聪有些心虚地掰开阳阳小手：“阳阳，你去跟你妈坐吧，反正只是看个表演，坐哪儿都一样。”
“可是爸爸......”
阳阳委屈地撇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拉了回来：“好了，阳阳，节目快开始了，你站着会影响大家观看的。”
节目一个接一个上演。
轮到多多上台时，熟悉的旋律钻进耳朵。
下一瞬，我和阳阳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多多表演的歌曲，是我和阳阳花了整整半年时间精心创作的。
台下，掌声雷动，阳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攥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终于，在一片叫好声中，他猛然起身：“这首歌是我和妈妈一起创作的，他是小偷！”​
全场哗然。
多多脸色突变，冲下台指着阳阳鼻尖骂道：“贱骨头！“
”你妈算个屁，也就是被我爸玩腻了，不要的玩具！”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扫向我们。
阳阳脸色爆红，跺着脚：“你.....你说脏话！”
多多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更是挑衅：“脏话？你妈没告诉你吗？“
”不但我爸不要她，连你爸也不要她，她就是一条没人要的老野狗，生下你这条没人要的小野狗！”
他仗着身高马大，一把将阳阳摁在地上，一通暴揍。
“住手！”
我和周围的师生一拥而上，分开两人。
多多被沈薇薇护在怀里，仍是挣扎不休，刚想向我抡拳，一眼瞥到顾运聪脸色难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下一秒，眼中泛起泪花。
“呜呜呜，妈妈，我不活了！“
”被他这么污蔑，大家都以为我是小偷！”
“我没脸见人，死了算了！”
他抹着眼泪，两条小腿一蹬一蹬的，好像被冤枉得恨不得下一秒就去寻死。
顾运聪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拿开阳阳捂着脸的手，眼角唇边皆是血迹，我抬头看向他。
我以为，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作为父亲，他总该说句公道话。
可他只同沈薇薇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头瞪向阳阳。
“阳阳，你太过分了！“
”赶紧给多多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