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彤彤......是周知礼的孩子？”我试探着问。

安倩抿着嘴唇没有回答，我失望至极，松开了她的手。

家里有保姆照顾女儿，离婚的事小孩也不知情。

彤彤用电子手表给安倩打电话，她们聊了一会儿，安倩略显为难地看向我。

“彤彤想跟你通电话。”

我面无表情接过她的手机，听到那声撒娇的“爸爸”，内心更是百感交集。

“今晚爸爸和妈妈有点事情要办，过两天就回去了。彤彤要照顾好自己，听阿姨的话。明天还要上学，你早点休息。”

晚上熄了灯，病房里黑漆漆的。气氛压抑，我们都睡不着。

安倩嗓子有些沙哑，很久才鼓起勇气。

“秦飞，对不起，我还爱着他。”

她爱着周知礼，却嫁给了我。对方一回来，她就将我抛弃。

那我算什么？

备胎吗？

安倩受的伤比我严重，按照医生的建议，我陪着她住院休养。

每当我看到她额头因为车祸留下的伤口，我就会十分懊恼，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她能够舍命护着我，但是她并不爱我。

趁着安倩午睡，我去找医生做检查。

“医生，您就实话实说吧，手术治愈的机会有几成？”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面露难色，如实回答，“癌细胞扩散的比较严重，手术成功率只有10%。”

十分之一的存活率，相当于没有。

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如果不接受治疗，我还能活多久？”

“三四个月，配合吃药的话，还有大半年左右的时间。这种病越拖到后面，就越痛苦，你早做打算吧。”

“知道了。”

我站起身，转而拜托他，“要是我老婆问起来，麻烦您帮我隐瞒一下病情。”

一周后，我们出院。

我专心开车，安倩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回到家是下午五点钟，彤彤快放学了。

我换上拖鞋坐在客厅沙发上，外套脱了随意一丢，从酒柜里拿出来两罐啤酒。

打开的电视机里，主持人播报新闻的声音，打破了我和安倩之间寂静又尴尬的氛围。

安倩帮我把衣服挂起来，问我，“今晚我来做菜吧，你想吃点什么？”

“鱼或者排骨吧，彤彤不是喜欢吃吗？”

我没有回头去看她的表情，她站在原地发呆了一会儿，就转身去厨房了。

婚后我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她很少进厨房。

尤其是她怀孕那段时间，正好是我的软件公司开业，业务最忙的时候。

我每天早出晚归，给她请了一个保姆和司机，一点活也不让她干。

回想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我大口喝着啤酒。

越想，心理越不平衡。

凭什么我付出那么多，要死的却是我？

我把她养得这么好，她心里却只有那个弃她不顾、一走了之的周知礼！

“秦飞，来端菜。”

听到厨房里的安倩在喊我，我放下手里喝空的啤酒罐，走了过去。

端起那盘糖醋排骨，我望向围着围裙盘起头发的安倩。

冷不丁的，我脱口而出，“你跟我上床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周知礼吗？”

“什么？”油烟机和炒菜声，安倩没有听清我的话。

我心情烦躁，回避她的眼神，“没什么。”




结婚八周年的纪念日，我和老婆一起去办离婚手续。

为了得到女儿的抚养权，我愿意净身出户。

我开着车，她冷冷地说，“彤彤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一时失神，撞上迎面的大货车。

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她突然朝我伸出手，用身体护住了我。

—

剧烈的震荡和疼痛，让我们两个都失去意识。

万幸的是，我和老婆都还活着。

双人间病房里，我先苏醒。

看着隔壁床上额头贴着纱布、昏迷不醒的老婆，我连忙爬下床，跪到她身边。

我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脑海中闪过很多和她相识相爱的片段。

我叫秦飞，和妻子安倩是大学恋爱。

步入婚姻八年，我们有个可爱的五岁女儿，彤彤。

可今天妻子却说，女儿并非我的亲生骨肉。

这意味着，她婚内出轨了。

回想起车祸时，安倩不顾一切护住我的画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可以在危急关头替我去死，却执意要跟我离婚。

还背着我出轨。

我和安倩今年都三十岁了，我主外，她主内，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跟大学时代相比，她这张脸似乎没有多少衰老的痕迹。

望着面色苍白还在昏睡中的安倩，我忽然有个念头。

我真希望她就这样睡着，永远醒不过来，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

等她醒来，我有很多话要问她。

恰好有一名护士来查房，我焦急地询问，“护士，我老婆怎么还没醒？她没事吧？”

护士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走过来宽慰我。

“秦先生，您不用担心，安倩女士没有生命危险。她额头受到撞击，轻微脑震荡，应该过会儿就醒了。”

护士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倒是您，秦先生......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正当我感到疑惑，护士将手里的那张报告单交给我。

我随意瞥了几眼上面的内容，目光定格在最后一行鉴定结果上。

护士惋惜地说道，“您现在是胃癌晚期，错过了最佳救治的时间，手术治愈的机会很渺茫。要不要住院疗养，和您妻子商量一下吧。”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才庆幸自己躲过了致命的车祸，却迎来这样的结果。

护士走后，我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安倩的脸。

她睫毛动了动，我察觉到她要醒了，赶紧把报告单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

“老婆，我们能不能不离婚？”我不死心地问。

胃癌晚期，大概率治不好。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事实。

安倩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最开始就是喜欢她这一点。但在离婚这件事上，她态度坚决。

“秦飞，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等身体康复出院，我们就去把婚离了。”

“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我只要女儿，公司房子全都留给你。”

安倩嫁给我的时候，我俩都是一穷二白。

刚结婚的两年我们省吃俭用，再加上我要创业，日子很辛苦。

但就算再辛苦，我们夫妻俩也撑过来了。

安倩长得漂亮，大学时有很多男同学追求她，我也是她的暗恋者之一。

她是摄影专业的高材生，家境优渥。

要不是后来她家里破产，父母去世，身边朋友都跑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和她接触。

我们白手起家，一起打拼事业。

现在事业有了，她却要带着女儿离开我。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我只想成为她的依靠，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虚弱的样子。

我情绪紧张，凶巴巴地指责她。

“去找你的初恋吧，这个家容不下你。是你自己放弃的，我告诉你，彤彤的抚养费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安倩没有生气，她反而一脸忧伤地向我道歉。

“对不起，老公。我承认你这些年对我很好，但是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你有能力，也有耐心，无论你和谁结婚，你都会幸福的。”

“可是，我只有和周知礼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幸福。”

她眼眶红红的看着我，哀求我放过她。

恍惚间我回忆起了八年前和她的婚礼，那天她也是这样眼含热泪，哭得楚楚可怜。

当时所有的宾客都认为，新娘是因为幸福而流下的泪水。

只有我和她的闺蜜好友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和周知礼死去的爱情而哭泣。

梦想中的完美婚礼，却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

她亲手把自己锁在了婚姻这道牢笼里。

怎么能不哭？

那句赢得全场欢呼的“我愿意”，究竟是对谁说的，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吧。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我走上前揽过安倩的后背，把她抱紧。

“既然选了他，你就别后悔。”

她甚至都没有抬起手拥抱我，回馈给我的只有一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松开她的同时，我下定了决心，我必须对她放手了。

仔细回想这些年，从我们相识相恋到结婚，从来都是我主动。

我把她抓得太紧了。

在她经历过周知礼的抛弃，家庭变故，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恋情和痛苦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强行闯进了她的世界。

她心中有一盏只为周知礼而亮的灯，因为那个男人的离开而破灭。

我努力去修复，希望她有一丝温暖属于我，最终却被那道光刺伤。

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

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吧。

因为剧烈的胃痛，我疼得走路都没力气，就坐到床边捂着腹部缓一缓。

安倩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关怀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是不是生病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只是肠胃不好。”我接过那杯水。

安倩咬着嘴唇纠结了会儿，支支吾吾的，“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我想让周知礼搬到家里，暂住一阵子。他经济上比较拮据，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

捏紧手里的水杯，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见我半天不吭声，她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埋怨。

“只是让他暂住几天，这都不可以吗？”

刚才她递给我的那杯水，我一口没喝，放到床头柜上。

“你随意。”

得到我确定的答复，安倩松了口气。

她欣慰地露出笑容，拿出手机给周知礼发消息。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回头看向安倩，面色平静地对她说。

“我同意离婚。”

明明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诉愿，但听到我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她好像很惊讶，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抖了抖。

“你说什么？”




与我记忆中那个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形象不同，面前的男人经历过几年的打磨和沉淀，身材微微发福。

他身上带有一种中年失意的沧桑感，皮肤晒黑了些。

完全看不出大学时代意气风发的影子。

“安倩，你来啦。”

周知礼第一眼就落在我老婆身上，一下子眼睛放了光。

他直冲着安倩走过去，我挡在前面伸出手。

“你好，我是安倩的丈夫，我叫秦飞。”

“......”

周知礼不情不愿地握住我的手，礼貌应和，“你好。”

由于我的到来，原本想着撮合安倩和周知礼旧情复燃的聚会，变得冷冷清清。

才喝了几杯酒，我的胃就有点受不了，有种痉挛的抽痛感。

我强忍呕吐的感觉，去了趟卫生间。

胃痛了好一会儿，我的症状才缓和。

在返回包厢的走廊上，我听见安倩的其中两名男同学在唠嗑。

“真搞笑啊，以前周知礼对安倩爱答不理的，现在自己国外欠债，混不下去了，就来找老情人帮忙。”

“还撺掇人家夫妻俩离婚，我看他是惦记安倩手里一半的夫妻共同财产吧？安倩不是和他老公合伙开了个公司吗，肯定有钱。”

我特意在他们进入包厢后的几分钟再入场，假装没有听见他们的聊天。

不确定那些话的真假，我决定试探一下周知礼。

聚会上，周知礼骄傲地阔谈起了自己在国外经商的经历，他还给安倩带了一份礼物。

是一条钻石项链。

“我在澳洲商场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倩倩，以前我答应过，要陪你过21岁的生日，可惜我家里执意安排我留学，当时错过了。”

他拿起项链，绕过我眼前，走向安倩。

“就当这是迟来的生日礼物吧，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来帮你戴上。”

我这个合法丈夫还没死，他就着急勾引我老婆。

关键是，安倩竟然欣然接受，还大为感动。

她满心满眼都是周知礼。

那情意浓浓的眼神，让我恍惚间回想起了很多年前。

当时我也是这样以旁观者的角度，艳羡他们天作之合的校园爱情。

我死死握紧手里的酒杯，胃里火烧一般的痛。

我打断他们的甜蜜，“安倩，恭喜你得偿所愿，兜兜转转终于能和初恋情人团聚了。”

“为了获得自由和他在一起，你宁愿净身出户，一分钱也不要，连工作都辞了。你舍弃了那么多，希望他别让你失望。”

闻言，周知礼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笑意。

他假模假样地向我道谢，还走过来跟我敬酒。

“秦飞，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激你这些年对倩倩的照顾。今后，就由我来承担照顾她们母女的责任。”

真搞笑。

你一个横刀夺爱的小三，凭什么感谢我。

我无视他弯腰敬酒的动作，冷言冷语。

“听说周先生在国外投资了不少公司，现在身价不菲。安倩就算是失去工作一无所有了，有你做依靠，她也能继续过上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她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我话音刚落，安倩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让他们当众难堪了，所以她不高兴。

周知礼笑得很大方，“那当然，我不会让她和孩子吃苦的！”




聚会结束，安倩让我先下楼，她和朋友们有话要谈。

我在车里等待，看到门口走出来的安倩和一伙人。

她和其他人挥挥手告别，然后跟周知礼面对面握着手，很亲密地聊了几分钟，最后还拥抱了。

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时候，安倩嘴角挂着明显的笑容。

“聊了什么，这么开心？”我随口一问。

“你不用知道，开车吧。”

安倩低头把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小心地放到包里保存。

我脚踩油门，心情酸溜溜的。

“我也送过你珠宝首饰，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安倩坦言，“周知礼跟我说，他前不久投资失败，房子车子和手表都卖了。但是他一直留着这条钻石项链，因为这是他答应我的，是送给我21岁的生日礼物。”

我好一阵无语，“既然你都知道了，他现在是个穷光蛋，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对，我爱他。”安倩毫不犹豫。

“那我算什么？我们八年婚姻算什么？”

安倩一时哑然。

回家的路上，安倩讲起一件往事。

“不知道你听说没，我大三的时候，家里的企业经营不善倒闭了。我爸妈去世，还欠了一笔债。”

“如果没有周知礼替我还钱，我可能就没办法顺利毕业了。那时候身边朋友没有一个人帮我，多亏了他，我才没有沦落到辍学打工。”

安倩的自言自语，让我当场愣住。

大三那年，她爸妈接连过世，只剩一个早年丧妻丧子的舅舅跟她相依为命。

她家的企业是被竞争对手坑害的，欠下一笔巨额债务。

变卖所有家产，还是填不满那些漏洞。

从前她挥金如土，随随便便一件首饰就六位数，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为了区区二十万发愁。

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

安倩失去了富家千金的光环，昔日好友全部离她而去。

她的美貌吸引了太多不怀好意的人，同学，校友，甚至父亲曾经的合作伙伴，都想在她陷入绝境的时候踩上一脚。

当时舅舅为了帮她度过难关，准备把自己的房子抵押给银行，随便租个房子，再供她继续读书。

各方压力的打击下，安倩情绪崩溃，决定退学。

每一个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都是有所图谋，她干脆谁也不信了。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办法亲近她，她浑身带刺。

她只会认为，这笔钱是用来买她的身体，或者婚姻。

而我，和那群苍蝇似的家伙一样，一样的卑鄙无耻，落井下石。

所以我才选择隐瞒，直接把钱给她舅舅。

只要解决债务问题，她就可以继续学业，毕业后有一个好的前景。

明明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是我，怎么就归功到周知礼身上了？

“是谁告诉你，帮你的人是周知礼？”

安倩理直气壮，“我舅舅说，送钱的男生是我的大学同学。除了我的初恋，谁会这样默默付出，还不求回报。”

我刚想说那个人是我，安倩却阴阳怪气的，不给我插嘴的机会。

“我都问过周知礼了，他承认是他做的。钱我也已经还给他了，是用我自己的存款。跟你又没关系，你干嘛这么激动？”

我气得不行。

“他脸皮真厚啊，那笔钱明明是我给你舅舅的！”

安倩用鄙夷的目光扫视我，把脸转到另一边，“算了，我不想跟你聊了。”

回到家，安倩去卧室看了眼熟睡的女儿。

她坐在镜子前卸妆，我不依不饶缠着她，“我们一块去你老家，去见你舅舅。或者打个视频电话，问他送钱的人到底是谁？”

安倩歪头摘耳环，累得不想理我。

“我很累了，秦飞。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婚，什么假话都说的出口。我爱周知礼，并不全是因为那笔钱。”

是啊，假如她贪慕虚荣，她不会嫁给我。

假如她爱的是周知礼曾经的帅气和才华，她不会在见到周知礼的落魄后，还坚持投向那个男人的怀抱。

突然间我又开始胃痛，我捂着嘴跑到洗漱台呕吐，伴随着发苦的液体流出来的，还有一滩粘稠的血。

“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安倩关怀的话语，在我背后响起。

我慌张地打开水龙头把血迹冲掉，用力推开她，“别靠近我！”